第九十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十月下旬。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其实赵弘润也没有闲着,虽然看似好像每天啥事也没有做,但实际上,他却是密切关注着鄢陵城的情况与鄢水对岸楚军的动静。
同时,他也在考量那六名目前决定着鄢陵大小事务的文武官员。
如今的鄢陵,城内事务由县令裴瞻,原临颍县令赵准以及原西华县令徐宥之三人主持,而在军事上,则由鄢陵武尉陈适充当“大将”,原临颍武尉王述、与原西华武尉马彰担任副职。
不夸张地说,眼下的鄢陵俨然好比是吸收了临颍、西华两地的地方文武官员,因此哪怕鄢陵涌入了数万难免,这集三县之地的官员们也能腾出手来处理各项事务。
也正因为这样,十几日观察的结果让赵弘润不由地有些感慨:大魏对于地方文武官员的任命,果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但凡能坐上地方县文武一把手位置的官员,果然是有些本事。
比如鄢陵县令裴瞻,就将如今的鄢陵城安排地井井有条,安抚难民的工作也做得很及时,并没有引起难民与鄢陵本地民户的矛盾。
而相比之下,更为出彩的恐怕还得数鄢陵武尉陈适。
经过赵弘润仔细的观察,他现这陈适或许并不是一位擅长打仗的将领,虽然据说个人武艺不错。
但是,这陈适胜在做事非常仔细,他在鄢水南岸安排了详密的盯梢人马,尤其是晚上,严防着南岸的楚军趁着天黑强渡鄢水。
更值得推崇的是,如今鄢陵城内的军队,施行着“兵不卸甲”的策略,时刻准备着出城驰援鄢水防线,如此也难怪楚军明明兵力远超鄢陵,但是至今却仍未占到什么便宜。
说起来,这十日里楚军也曾对鄢水动过一次造桥强渡鄢水的战事,但是在陈适、王述、马彰三员武尉带兵阻击下,楚军最终竟没能顺利地打造桥梁,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
当然了,在观察中赵弘润也注意到了陈适所暴露出来的弱点,或者说不足的地方,因为此人根本没有想过反攻,只是被动地防守,这在赵弘润看来并不可取。
俗话说得好,久守必失,仅仅只有万余兵丁的鄢陵,能在鄢水对岸六万楚军先锋面前守多久?
一旦楚军结束了收刮鄢水以南的魏国县城、村庄的财富,正式对鄢陵动攻击,恐怕就不是如今这幅和谐局面了。
哪怕是防守,也始终要坚守着一颗伺机主动出击的心,这才是赵弘润一贯所奉行的防守之道。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那陈适并不能使赵弘润完全满意,但赵弘润亦没有放弃招揽此人,或者说,说服此人信任他的心思。
遗憾的是,由于他年纪的限制,那陈适始终抱持着不怎么信任他的态度,哪怕赵弘润有几次隐晦地提起兵权交割的事宜,那陈适也频频装作没有听到。
三两次之后,赵弘润索性也就不再费心了,反正他有魏天子的承诺,可以有三次机会无条件命令地方官员按照他的指令行事,目前还有两次。
在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日这一日,赵弘润将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这六名如今商议决定着鄢陵内外大小事务的文官与武将们叫到了他暂住的屋子。
一来是赵弘润估算时日,五营大将军百里跋与他的浚水营应该已结束了在蔡河筑造水坝之事,正在赶来鄢陵的途中;二来,对岸的楚军由于暂时受阻于鄢水的关系,遂开始侵犯鄢水南岸上下游。
上游是临颍、下游是西华,虽说两地的县令与武尉们已经提前将县城内的百姓转移到了鄢陵,但问题是,两地并非是所有的百姓都居住在县城,仍然有着不少村落由于各种原因,还住在他们的村子里,而如今,这些人正遭受着楚军的残害。
因此,赵弘润需要设法让鄢水对岸的楚军,再一次将注意力投到鄢陵这边来。
“殿下,六位大人到了。”
宗卫沈彧低声在赵弘润耳边提醒了一句。
赵弘润抬起头来,正巧瞧见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六人从屋外走进来。
“诸位,请坐。”
赵弘润招呼着他们六人就座。
裴瞻、赵准、徐宥之、陈适、王述、马彰六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赵弘润这次召见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用意,再者,他们也清楚赵弘润曾几次暗示陈适交出兵权,只是后者没有理会而已。
似乎是看到了这六人脸上的凝重之色,赵弘润笑着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拘束,事实上这些日子几位大人做得相当出色,本王会如实上报朝廷,日后朝廷必有重赏。”
裴瞻终归是鄢陵的县抚,鄢陵地域内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见其余同僚缄口不言,他只好主动接上赵弘润的话。毕竟,总不能让这位肃王殿下冷场不是?
“肃王殿下言重了,我等身为大魏官员,理当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不知,肃王殿下今日召见我等所为何事?”
“只为一件事。”赵弘润环视了一眼众人,面色自若地说道:“从即日起,本王将接管鄢陵!”
他的一句话,让在座的六名文武官员面色大变。
『这位肃王……终于要夺权了?』
他们心中暗暗震惊。
不等眉头大皱的陈适开口,鄢陵县令裴瞻先开口委婉地说道:“肃王殿下,遵照朝廷颁的那份文书……肃王殿下似乎并不能这样做。”
“朝廷?”赵弘润微微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魏天子御笔所写的圣谕,淡淡说道:“本王有父皇的允诺!”
裴瞻闻言面色一紧,连忙起身上前,恭敬接过赵弘润手中的圣谕,摊开仔细观瞧。
果然,圣谕上清楚写明肃王赵弘润有三次机会可无条件指使地方官府与魏国军队,落款还清晰盖着天子私印与国玺大印。
六人围在一起,瞪着眼睛看了半响,神色均有些泄气,尤其是鄢陵武尉陈适。
他原以为只要他不主动交出兵权,赵弘润并不能怎样,可如今事实证明,赵弘润若想要夺鄢陵的权,随时都可以。
“肃王殿下……要我等做什么?”
恭敬地将圣谕归还赵弘润,裴瞻有些苦涩地问道。
其实并不止陈适,在座的其余几人事实上都怕眼前这位年仅十四岁的赵弘润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来,将鄢陵推入火坑,因此,他们暗地里是支持陈适拒交兵权的。
但是如今不能够了,有魏天子亲笔允诺的圣谕在,若是他们再无视赵弘润的要求,那便是抗旨不遵,赵弘润有权利将其拿下收监、甚至是当场格杀。
听到裴瞻的话,赵弘润心底暗暗有些好笑。
因为魏天子并没有在圣谕上注明是三件什么样的事,因此,赵弘润钻了圣谕的空子,提出了『接管鄢陵』的要求,严格来说,这也算是一件事,可这样明显与魏天子当初的想法并不符合。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又有谁会晓得?
从怀中摸出一枚金令丢向裴瞻怀中,赵弘润忍着心中的好笑,严肃地说道:“先在鄢水上游筑个水坝吧。”
鄢陵县令裴瞻一听莫名其妙,诧异地问道:“肃王殿下,您莫不是想用水攻对付楚军?……恐怕这事行不通。”
“为何?”
裴瞻拱了拱手,正色说道:“眼下已是入冬,鄢水水量大幅减少,蓄水几日,根本不足以有所影响……再者,楚军又岂会袖手旁观?他们自然会派兵前往上游,阻碍我方筑坝。”
“那就派重兵去上游保护。”赵弘润笑着说道。
鄢陵武尉陈适闻言面色大变,连忙站起说道:“肃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眼下我鄢陵的军队就不足以抗拒对岸的楚军,殿下又要分出一些兵力前往上游,若此事被楚军得知,怕是楚军立马要强渡鄢水攻打我鄢陵……”
话音刚落,王述与马彰两名武尉亦站起身,连声劝说。
“是啊,殿下,此时万万再不可分兵啊!”
“殿下,此时分兵,鄢陵势必难保!”
面对着众人的劝说,赵弘润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耍孩子气般,冷哼着说道:“我意已决,你等不必再说!……陈适,这件事就交给去办!”
“……”陈适张了张嘴,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见此,武尉王述连忙说道:“肃王殿下,我鄢陵至今得以幸免,皆靠陈武尉与楚军周旋,他不能轻离鄢陵啊!……末将愿往上游筑坝。”
然而,武尉王述的求情并不能使赵弘润改变主意:“不,这件事,必须交给陈适!”
『肃王……是在怪我先前不识相,不肯交出兵权吧?』
武尉陈适默然地望了一眼赵弘润,旋即长叹一口气,接下了此事。
“末将……遵命!”
这六人,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离开时,他们脸上或有愤慨者、有无奈者、也有心灰意冷者。
赵弘润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默默地望着窗外的园子。
『楚平舆君熊琥……身为楚军颍水战场先锋,被楚暘城君熊拓寄以厚望的你,希望你足够睿智,否则,我这边的谋划就比较麻烦了……』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