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木樨地,一处岗哨林立的单,隶属于国安部下属的第四局。它的职责和这个从不开放的单位一样,充满着神秘色彩,大多数时候只见出入车辆,不见行人往来。
楼是旧式的办公楼,隐没在高楼大厦的丛林中一点也不显眼。这一天,这个神秘的地方按部就班的秩序被破坏了,让很多工作人员意外的是,居然有人在办公楼里追着陈处长叫嚣,以至于追到办公室,几乎是破口大骂了。
这里是不允许任何意外的,这边吵着,已经有警卫通知内卫了,直接堵住了陈处长的门,不过里面嚷得实在太凶,又不见处长召唤,内卫进退踌蹰。
“…啊…陈傲,你跟我,你也傲啊…我那几位随从怎么回事?”
“你少装,徐沛红是什么地方的,疑似线索又在什么地方?怎么别的不去,就去她那儿,我说嘛你会这么好心还去接人,你是不是把他们用上了?”
“你这是犯罪……”
“我告诉你,联系方式马上给我,否则我亲自去一趟。”
“陈局,陈局我照样也敢问……你别拿陈局压我,我告诉你陈傲,这事没完啊,有什么你冲我来,背后这么下作,算怎么回事?”
“你等着………”
拍桌子叫嚣,只听到对方声音,不一会儿咚咚沉重的脚步,咣声门开了,开门时,叫嚣的董淳洁愣了下,嚷着道着:“哟,谱大了啊,来抓我啊……老子拿脑门顶枪口的时候,你们搁那儿潇洒着呢?就特么自己整自己人还有两下啊……快,我骂这个混蛋了,抓我吧……”
“去去……都下去……谁让你们来的。”陈傲低沉的声音吼了声。内卫如逢大赦,快步跑了,他看着董淳洁,语重心长地道着:“老董,现在正事要紧……嫌疑人审不下来,可全卡住了,你得分清个主次吧?”
“对,我说的是主要的,你说那是次要的,你不是能呢吗?你不是傲么?自己审啊。”老董吼了两声,砰声关起了门,房间里,陈傲苦不堪言地抚上脑门了,这才一周,里外都搅得他焦头烂额了,他拿起了电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放下了。
更苦的还没说出来呢,据徐沛红汇报,包小三一周逛了六回娱乐场所,放出去的侦察员愣是跟也跟不住,到芙蓉酒店的耿宝磊更让她牙疼,那真是大富之家出来的,一周换着花样吃生猛海鲜,光签单吃,已经吃了两万多,现在还组团一起吃。至于化身为“李从军”的仇笛也没闲着,简直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儿,随行保护的侦察员,有一半时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其实,他都想放弃,直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很蠢的事,几乎是把三只老鼠请进米缸里了,那点项目经费,还不够他们吃喝玩乐呢。
这不,董淳洁也不傻,刚参与李从军的审讯就从地点上现问题了,找上门来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办眼前的,他思忖的良久,先行把情况和陈局在电话上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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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敲门声起,应声而进的董淳洁气势汹汹的,关上门,自行拉着椅子往陈局面前一坐,手舞足蹈开始说了:“陈局……您得给我的说法啊,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连我也联系不上他们?是不是又把他们牵涉到这事里了?……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义务担负应该由我们担负的责任……这么做是不是很不合适?”
半晌,老人才抬起头来,讶异地看了董淳洁一眼,随意地道:“哦,这事啊……你说应该怎么做?”
“让我和他们联系,不要再牵涉到事中。”董淳洁道。
“呵呵……”老人突然笑了,笑着一靠椅背,看着董淳洁道着:“小董啊,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吹胡子瞪眼,要拦着你胡来的那事……这几年变化真大啊,我接受了你的思维,你却接手了我的固执,呵呵。”
“陈局,那不一样。我那时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而现在,明显知道,这里面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危险。”董淳洁道,正因为从李从军身上一无所获,才越让他觉得其中的隐情很大。
“是啊,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可能遇上,也可能遇不上,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放一个或者几个军警出身、训练有素、思想合格的人,他们身上那么浓重体制味道,是肯定什么都遇不上……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对这事反应这么强烈,其实我都是受了你的启。”陈局道,与其当重要知情人花大价钱保护着,倒不如适当加以利用一下。
董淳洁却不做此想,经历的一幕一幕让他感触颇深,他叹了口气道着:“陈局,正在因为我这么做过,才觉得心里愧疚很深,其实我没安好心,就想着拿他们当挡箭牌,我当时反正这些当过商业间谍的也没几个好种,坑就坑了……但事实上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我最终都没狠得下心来。”
“可他们自己去了。”陈局笑着接道,他双手蜷着,正色看着董淳洁,如是问道:“很多人的骨子天生就有暴力的因子,你觉得一个普通人,真能隔着人质,百米外击中目标?你觉得一个普通人,明明看到枪战的现场,敢冲上去?而且还设了几个陷阱,就我们属下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水平吧?他们的资料我详细看过了,那种从小接受这种教育的人,还真难找……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什么社会关系,而且在社会上历练的时间相当长,可以说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这样的经验,可不是谁也能有的……”
“可是……”董淳洁难为地道。
陈局制止了他的话道着:“你也是老国安了,从理论上讲,执法和违法是天敌,但从感情和行为模式上讲,执法者和违法者,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之间的相似度太多,特别是思维模式……大多数时候为了达到目标,你难道不也这样……不择手段?”
啧,老董吧唧着嘴,难堪了下,辨解着:“我真不想毁了他们的生活。”
“呵呵……那你似乎就更错了,他们还有什么生活,不早毁了么?”陈局道,指点着:“包小三就是个二流子,耿宝磊吧,破落户,估计比二流子混得还惨……仇笛和他们有点区别,可他能干什么?毕业几年都找不上像样的工作,虽说有客观原因,可肯定也有他不安分守己的原因吧……以他们生活状况,他们的生活,不早被社会毁了么?”
确实如此,董淳洁当初招蓦这几位,打的也是这样的算盘。
陈局欠了欠身子又补充着:“这也是个机会嘛,我倒不介意签收几个这样的密干,好歹也是有编制的人,总比打零工、当保安强吧?再说这样的人,就不为我们所用,你觉得他们能起什么好作用……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打架斗殴,实话说啊,我真不担心他们,我担心的是,徐沛红根本驾驭不了他们。”
“哎……我说不过您,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董淳洁道。
“哦……那,看看这个,我其实也接受不了……”陈局找着一份东西,在电脑里,他搬过显示器让董淳洁看,董淳洁瞬间像喉咙被卡住了一样,两眼凸着瞧。
这是侦察员的追踪日志,不过看得他脸老红了,特别是包小三一周去六趟娱乐场所的事,经侦察员证实,其中有三次彻夜未归,耿宝磊更拽,一周消费了两万多,连徐沛红也在请示该怎么办。
他慢慢地,瞠然地坐下,又站起来,恭恭谨谨把陈局桌上的电脑摆正,脸色稍显难为地道:“陈局……要不,我先走了?”
“别客气,我授权你可以随时询问事情进展。随时可以来,虽然你顶着处分,可大部分都知道你的处分是个样子,提拔是迟早的事。”陈局道,笑着看着老董。
老董啥也没说,脸上烧地离开了陈局办公室,不料出门就碰到了陈傲在等着,老董此时心境已变,幸灾乐祸地呛了陈傲一句道着:“看什么看?活该……你不懂人家的价值观,吃喝玩乐不伺候舒服了,想让那几个货给你好好办事,你做梦吧你。”
说罢,腆着肚子,摇着八爷步子走了,把陈傲老大个郁闷杵在当地,一时间真叫鞭长莫及、无计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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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长安市,徐沛红也在为同一件事犯嘀咕。
国安的追踪保密规格是相当高的,侦察员必须详细记清楚目标的活动地点、出入时间,必须足够让后台分析建立时间轴,所有的日志是通过局里的通信中转直接转到她的办公室的,这不,前一天的日志又到了,她盯着屏幕,表情像患了更年期重症,无药可治那种。
目标一:(包小三)晚20时,重庆人家喝酒……21时30分离开,22时一刻进入扬波苑洗浴中心,今早9时,从洗浴中心出来……
目标二:(耿宝磊),下午十六时,和酒店大堂叫杨薇的,在猫屎咖啡见面,十七时二十分离开。晚十九时二十分,在芙蓉路18号,法式西餐厅和一位女子吃饭,身份尚不清楚,正在查找。晚二十二时,送走该女子后,又进入西城路滚石酒吧,凌晨一时出来,和一位女人相随,凌晨三时一起回到芙蓉酒店,两人目前尚未出现……
目标三:早晨六时,环城路长跑,距离11公里……上午九时离开住处,去向不详,据查,手机遗在车里,车停在长安大学后校门处,下午十四时驾车到体育馆,和一群人踢球,对方系体工院学生,相互应该不认识;晚十九时,回到住处……
看着侦察员日志,徐沛红可以想像,一整天闷热加蚊叮虫咬是什么感觉,就为了收集这些信息?一个嫖,一个沾花惹草,相比而言,仇笛倒算一个正常的,就是正常的,也常常失去踪影,这是第几次失联了,徐沛红都算不清楚了,其他两位倒不失联,就是天天给你添堵,夜夜让你安生不了。
坐在办公椅上想了一会儿,她看看时间,拔通了陈傲的电话,开口就诉苦了:“……陈处长,这样不行呐,那包小三昨晚又去鬼混去了,耿宝磊更厉害,一天换了三个女人约会,我都没时间搞清对方的身份,他就又换人了……仇笛,仇笛倒是正常,就是经常找不着人啊,我总不能什么工作都放下,专门派人天天盯着他们吧……”
“我也正在想法子,这个事先放放。”陈傲道。
“那就还这样?要不把他们聚到一起,说明一下,不能这么吃喝玩乐,我都快撑不住了……经费倒不至于紧张,可我不能把人手都浪费在他们身上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随后给你消息……”
陈傲挂了电话,脸色尴尬地看着陈局,喃喃道着:“又是徐沛红在诉苦了,那三位一点也不消停,把她折腾得够呛。”
“呵呵,始料未及啊,当初还担心人家不上船,现在倒是咱们骑虎难下了……陈傲,见们再捋一遍,你说长安这个驻地,是作为一个中转着呢?还是作为一个安全屋啊?”陈局道,这两种区别很大,安全屋是万一之需用,而中转地,是要当藏身之地长期用了。
“应该不是临时用的安全屋,房子是几年前全款买下的,我们搜查的时候,有住过的痕迹,提取到的毛、皮肤组织,和李从军的吻合……应该在那儿住过,根据冰箱里食物,徐沛红她们甚至查到了超市,购买日期不超过半个月,在去南疆之前,就住在这儿。”陈傲道。
“监控有什么现?”陈局问。
“恰恰问题就在这儿,徐沛红查到小区监控时,物业才现,探头早被人做手脚很久了,每天摄到的都是重复影像,有人往监控线上嵌了一个分支……这幢单元能在监控上看到的,和相邻单元影像相同。”陈傲道,这恰恰证明,李从军肯定有问题。
“家里,就什么都没现?”陈局不信地道。
“探测仪是一寸一寸扫过的,从地板到天花板,到窗棂、卫生间,干净的连一片纸都没有,全程录像的,我仔细看过,一目了然,不可能有藏的东西,这种人也不可能轻易让别人找到他的秘密……肯定有不为我们所知的联络渠道。可也奇怪了,从出事以后,手机就一直是静默的,李从军的随身物品里,可就只有这一个号码啊……这个手机卡也邪了,是去南疆时候,刚办的。”陈傲道。
“那就不对了,应该还有藏匿处,如此这里的长住地,那就应该还有个应急的安全屋,一个搞刺探的,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陈局道。
“对,应该是这样……可现在是,无处下手啊。”陈傲道,寄希望于审讯,一直卡着;寄希望于那三位,得了,那三位比嫌疑人还难对付。
“再等等……这个时候,耐心最重要,李从军失联,对方的组织体系肯定要出现断层,这个时候,肯定要想办法接上头……关键,关键还在李从军本人身上啊,对了,小董去了没有?”陈局问。
“去了,这不半路来朝我了一通火。”陈傲郁闷地道。
“再等等……再等等……”陈局说着,陷入了巨大的烦忧和纠结中,似乎在等董淳洁这员福将给他带来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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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这人,怎么不说话啊,说话也不会了,咱们见面时候挺拽的么?”
“别闷着了,想吃什么?要不想喝什么?言语一声,我给你准备去……”
“好歹说句话啊,你憋着个死人脸,屁都不放一个,装圣人啊?你是嫌疑人……”
“对不起,我错了……您是圣人,不屑与我们为伍……不屑与我们说话……哎我说圣人啊,您每天吃饭拉屎撒尿了没有?你这意志不坚定啊,要是我,我特么早绝食而死了,你明显不想死嘛……不想死就这么憋屈着活着,累不累啊,不想来个痛快点的?”
“……你大爷的,还真是个死人……”
董淳洁水喝了两杯,话说了几萝筐,而对面在刑具中的嫌疑人,依然是岿然不动,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无神地看着他,那样子老怵人了,现在董淳洁领教到此人的厉害之处了,就这么一个表情,能把审他的都折腾到夜夜失眠。
上特殊手段?
对了,已经试过了,除了催眠自己,他会很轻松地用头撞刑具,或者用头撞墙比比谁硬,然后再来个闭气假死,能把审讯的吓得手都哆嗦,这样重要的嫌疑人要是在谁手里出了事,那后果恐怕得审讯人也得住进来。
从南疆到京城,三周时间,仍然是一言未。
一个小时了,董淳洁的碎嘴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两个小时了,董淳洁手托着额头,说得开始有气无力了……
四个小时过去了,董淳洁精疲力竭、口干舌燥地,几乎趴在桌上说着:哎呀,我求求你了,老兄,给点面子说句话好不好,放个屁听个响也成啊………
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空洞失神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蔑视,仍然像往常一样,他一言不地被带走,走得如闲庭信步,丝毫不觉得这里是深牢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