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一早,林夕落醒来就看到丫鬟杏儿在门口守着。
杏儿做事够麻利,为人精明,只是目光中存留着审视目光,让林夕落很反感。
这反感或许夹杂了心虚,可总不能照着前身那唯唯诺诺的活着?纵使是一场梦,也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窝窝囊囊吧?
林夕落一直看着杏儿,直直的盯着,那目光好似带刺,让杏儿吓了一跳。
“大姑娘,您今儿睡的够沉的。”匆忙上前,先取来林夕落的衣裳,而后道:“奴婢准备的水凉了,这就再去准备热的。”
“回来。”林夕落看着杏儿道:“给我预备壶茶,洗漱不急。”
“茶?”杏儿止住脚步,“大姑娘,您怎么忽然想用茶?”
“我为什么想用茶,难不成还要向你说解一番?”林夕落的语气添了分恼意,训斥道:
“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站无站相、说话也没有说话的规矩,你在我身边多年我从不计较,这转眼就要回林府,你是等着那些管事的妈妈把你拉去重新学规矩?还是想挨板子?你不怕打,我还怕丢了脸,别让人讽父亲、母亲个育下不严,连子女身边的丫鬟都这般没有规矩,何况教子育女?”
林夕落一口气的训完,吓的杏儿哆嗦的跪了地上。
虽惊恐害怕,可杏儿仍对林夕落的变化惊愕万分,以前犯错,大姑娘也是轻言轻语说上两句便罢,哪里有这么严肃的训斥过?这……这……
“看什么?我训你,你可有不服?”林夕落冷哼的起身到门口,听着门口是否有什么动静儿,果真还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便有胡氏带人过来的声音。
杏儿跪在地上,也听到窸窣声响,跟着回头一瞅,却正对上林夕落的目光,不由得心里委屈的掉了眼泪:
“大姑娘,寻常您没这样要求奴婢,如今这忽然好似变了个人,奴婢也是关心您,怕大姑娘心中有何不痛快,奴婢也能为您分分忧。”
门外的脚步声骤停,林夕落听在耳中,继续训着杏儿,“你为我分忧?你有什么本事能为我分忧?琴棋书画、女红描字,你会哪一样?除了去母亲面前溜上两句小话之外,你还能为我分什么忧?”
并非林夕落这般训责,她昨晚仔细的回想着前身留下的记忆,这个杏儿着实越了奴婢的身份。
胡氏给的月钱不多,杏儿的娘又是个福陵县府中的管事妈妈,她也越的胆子大起来,林夕落吃的用的,她都跟着蹭,更会借着林夕落的名义狐假虎威,之前林夕落性子温软不多计较,如今的林夕落并非以往的林夕落,要是连个奴婢都治不了,她还怎么过这日子?
那凤冠霞帔嫁衣死状始终是她心底的刺,她无时无刻不在想那个场景。
林夕落承认,她喜欢这个家,喜欢胡氏的喋喋不休的疼爱,喜欢天诩讨好的笑,喜欢林政孝关切的目光……可这一切都要有一前提,那就是活着,她林夕落也要活出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而不是遵循着别人划下的轨迹,走向死的结局。
昨夜一宿未睡,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每每想起家人围绕的情景,她的眼睛里都湿润一层。
从未体验过母爱,如今终于得到;从未有过兄弟,如今也已经得到;上辈子的父亲恨她夺走生母、与其划地相隔的怨这辈子不复存在,给她的是林政孝这位骨正清风的父亲,她实在不舍放手。
直至月色淡去,窗外映起一缕青蓝,她才心中感叹,林夕落,林、夕,不就是个梦?无论为何来到此景此地,她必须要活的精彩!
于是今日一早,才有了先拿杏儿开刀的念头。
杏儿怔愣的筹措难言,而此时胡氏也轻敲房门,踱步进来。
林夕落看到胡氏,直接抱着她泣声道:“娘,您来了,我不想再用杏儿了。”
胡氏刚刚得到下人回报,撂下手中事急忙赶来,临至门口便听到林夕落与杏儿的对话,如今再见林夕落掉了泪,她的眼圈也有湿润,“乖女儿,娘在,别哭,有什么委屈的,娘给你做主!”
“夫人……”杏儿上前拽着胡氏的裙角,胡氏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厌,“你先出去吧,回头再给你安排别的事。”
杏儿有些傻,只大姑娘这一句话她就被配出去?那不会一等丫鬟的份例也给消了吧?
“夫人,奴婢改,有什么错,奴婢都改!”杏儿也哭了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女娃子这么一委屈,的确让人心软,可林夕落却不能留她,她在前身跟前服侍那么多年,她稍微有些变化,便被杏儿落入眼里,这是绝对不成的。
“你先出去,自会再安排你一合适的差事,终归也跟了我这么些年,不会委屈了你,去吧。”林夕落擦着眼角撂了话,杏儿心里头松口气,可依旧对林夕落恋恋不舍。
林夕落转过身去,胡氏朝着杏儿摆了摆手,杏儿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门。
胡氏拉着林夕落坐在一旁,给她擦着小脸,口中道:
“你的话娘都听到了,你说的没错,这些日子,娘也时常想起那苟且偷生的日子,这次回去指不定又被挑什么错,当年你爹也是争气考了功名,不管是大官小官,好歹是离开了林家,如今再要回来,心里还真是怕。”说到此,胡氏叹了气,又看着林夕落,摸着她的手:
“娘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如今只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
胡氏话语一转便说道婚事,林夕落的心顿时一紧,“女儿还未到及笄之年。”
“马上就到了。”胡氏欲言又止,转了话题,林夕落思前想后没有追问,也无法追问,一十四少女怎能追着问婚事?何况她宁肯不嫁。
絮叨了半晌,胡氏算是松了心,问起林夕落瞧得上身旁哪一个丫鬟过来伺候,林夕落只道让胡氏帮着选,胡氏笑着应了。
林政孝得知林夕落换了身边的丫鬟,不免有些迟疑,后在林夕落与林天诩说笑的空闲时候,与胡氏悄声议起此事,胡氏则说了林夕落的那番话,“……女儿大了,为自己想也是应该,何况我一直担忧这次回到林府,那老婆子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要插手夕落的婚事。”
“怎么会?夕落早已与泊言定了亲,怎能因她一言两语而改!”林政孝坚决摆手。
胡氏摇头,嘟嘴道:“如若还在福陵县城,你是做得了主,可如今回到都城,老太爷才能做得了主!”
林政孝听完此话怔住,“不会不会,你不必对此过多担忧。”也知话语说的没底气,林政孝补了一句:
“泊言就在都城,今日来信问何时能到,他也去信给了魏大人,请魏大人带我们一程,一为行程快,二也为安全着想,魏大人的侍卫领今日找上我,道是明早启程,连行囊都装了车……如若要在都城久留,夕落及笄之后就马上筹备亲事。”
“老爷,您终于开了窍了!”胡氏笑着给林政孝倒了茶递到嘴边,林政孝笑意涔涔,“夫人,我只有这一女一子,怎能不上心?连你初嫁我时受的委屈,我都记在心中。”
“老爷……”胡氏面色羞红,林政孝笑意更浓,那小手攥的更紧。
“爹,我的字写好了!”
一句童言犹如霹雳,让林政孝瞬间僵持,扭头看林夕落、林天诩姐弟二人站此,不免老脸通红。
胡氏瞬间抽出被握在林政孝手中的柔荑,即刻埋头叠着那板板整整的帕子……
林夕落与林天诩的出现并非偶然。
林政孝刚刚那副狐疑目光,林夕落便知他与胡氏要细谈她的事,可总不能竖着耳朵过去偷听吧?
看着林天诩那副小模样,她立即想起他被罚的一千个字,孰料这小家伙儿还真勤快,一千个“错”字已经写好,于是林夕落便让他去取来,带着他一起送去给林政孝。
林天诩当然乐意,本就是因为林夕落他才被罚,姐姐如今答应陪他一起去,那爹再怎么生气,看在姐姐面子上都能放他一马?于是林天诩二话不说,拿出罚字兴高采烈的跟着林夕落就到了父母门口。
可到门口没多久,就看到爹娘的手握在一起……
林夕落是听到林政孝说她及笄之后就筹备婚事,还有那什么定了亲的“泊言”?婚事始终是梦魇,这话一出林夕落心里陡然紧张,下意识的攥紧手,可林天诩还以为这是姐姐让他说话,于是才有了刚刚这一幕……
林夕落同情的看了一眼林天诩,这弟弟……还小,还不懂男女之事,爹不会过多责怪吧?
四人僵持,总得有一个开口说话,林夕落率先打破僵局,看着胡氏道:
“娘,您可是要给这帕子配个绣图?女儿来帮您参谋参谋。”林夕落走过去,目光中的笑意让胡氏的脸更红,狠狠的瞪她一眼,继续低头……
林天诩看着林政孝有些不敢迈步上前,挠着脑袋继续问:“爹,一千个罚字已经写好了,您看吗?”
林政孝长喘口气,瞪眼道:“看!为何不看,但凡有一个字不认真,定不饶你!”
林天诩小脸抽到了一起,缩头缩脑的递上一摞厚厚纸张,随即便看着林夕落投去求救目光,林夕落只盯着胡氏手中的帕子,摇头嘀咕:这帕子怎么这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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