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嘴里说的是温良恭俭让,可心里却总是喜欢斗,他们拿叶华没法子,拿皇帝更没辙,那就只剩下找“自己人”的麻烦。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承受了最多的炮火,那叫一个全方位轰炸,不带半点客气的。
别说他们,就连李肆都难逃一劫,什么污言秽语,都往他身上招呼。
弄得李肆没了法子,只能跑到叶家躲灾。
反正他刚当官,在京城也没有宅子,所幸哪也不去了,就在叶府安营扎寨,长期作战了。叶氏永远都是那么好客。
不管是谁,都能照顾得细致周全。
她听说李肆是翰林学士,学问大得惊人,老太太可高兴了,这府里总算来了个读书人了!
专门给他劈出一个小院子,清静幽雅,又给李肆准备了书房,把叶家的藏书一股脑都搬过去了。
老太太还叮嘱呢,要叶忠几个没事过去求教,跟着李学士涨涨学问,别光知道舞枪弄棒的,没出息!
李肆在叶家,颇有些如鱼得水之感,他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又把下面的几个小的弄得服服帖帖,吃得好,住得好,风景也好,离皇宫还近,上班也方便,简直没有更合适的。
李肆是不想走了,可光吃师弟的,总会过意不去。这一天李肆良心现,买了四道菜,弄了一坛子酒,请叶华到他的书房喝酒。
“烩海参,高丽虾仁,干炸丸子,熘肝尖儿……师兄够大方的!”叶华捅了一筷子虾仁,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李肆笑道:“师弟不要见怪,为兄这不是刚当官,荷包也不鼓,吃不起好东西吗!再说了,我,我这年纪也不小了,打算,打算……所以用钱的地方多。”
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脸还红了。
弄得叶华颇为惊讶。
“我说师兄,你不会想成亲娶媳妇吧?”
李肆居然没有反驳,而是点头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师弟也!”
叶华更加吃惊了,“我说师兄,你现在是天子宠臣,要结婚没有那么容易吧?你到底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有什么目标没有?这事情你去找我祖母,老太太就喜欢办这种事情了。”
叶华说着,又夹了一个丸子,塞进了嘴里。可李肆接下来的话,让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差点憋死……
李肆老脸泛红,他低声道:“我也没打算正式娶亲,说句过分的话,这世上的女子,我能看上的不多……这两天,晚上的时候,我听到了隔壁有人弹琴,音节殊妙,似有绵绵不尽的愁绪,应该是个才女。师弟若是舍得,就让她给,给为兄暖床,如何?”
李肆说完,却现叶华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都直了。
李肆也慌了,“师弟要是舍不得,就当为兄什么也没说,喝酒,喝酒!”李肆连忙给叶华斟酒,可心绪烦乱,倒了一杯,撒了半杯,他还自顾自道:“不应该啊,我听琴音,那个女子的年岁不算太小了,师弟,你不是喜欢年轻姑娘吗?她至少能当你姐姐了,怎么?你还改胃口了?”
这时候叶华总算把丸子咽下去了,他灌了一口酒,冲着李肆打了个很没礼貌的嗝!
“师兄,你的眼光还真毒!很可惜啊,人家是有丈夫的!”
“啊?谁?总不会是师弟你吧?”
叶华无奈翻了翻白眼,“她叫周娥皇,是李煜的娘子。”
“李煜是谁?”
“他原名李从嘉,是南唐国主李弘冀的弟弟,被派到大周当使者,现在我手下。”叶华简单解释了一下。
“哦!”
李肆这才如梦方醒,他自言自语道:“真是想不到,居然是江南才女,怪不得如此了得!真是妙极,妙极啊!”
他说着,居然举起酒杯,连喝了三杯,脸由白转红,露出了异样的笑容。叶华的心就是一凉,仿佛看到了李大词人的头上,要长出一片绿草原了。
“师兄,李煜是南唐的皇子,可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用好了,能撬动整个江南局势的。”
李肆哈哈大笑,“这事情为兄岂能不知,不过李煜是李煜,他的娘子是娘子,不能混为一谈!”
叶华还想说什么,却现李肆一回身,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琵琶,
李肆略微沉吟,然后就抱着琵琶,信手弹奏起来。
还真别说,这家伙的功力够强!
看似闲庭信步,随手拨弄,却声音清越,如风过山林,泉水叮咚,非比寻常……又过了一阵子,李肆的琵琶越来越响,到了最激越的时候,仿佛千军万马,铁骑奔腾,黄河之水,扑面而来!
虽然不通乐理,但是叶华也不得不承认,师兄的确是高手!
李肆一曲弹罢,当心一收,笑嘻嘻道:“师弟,为兄跟你打个赌儿,不出三日,那个周娥皇必定会跟我一起合奏,所谓琴瑟和谐,天赐良缘,必定会传为佳话的!”
叶华很认真道:“师兄,你要是抢了李煜的女人,我估计会招来千古骂名的!”
李肆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抢!这是读书的人的事情,读书人!”他同样很认真告诉叶华,“你不懂的,文人风雅之事,怎么能叫抢呢!这叫缘分!”
从李肆说话的神态上,叶华分明看到了孔乙己的风范——读书人的事,窃书怎么能叫偷呢!
或许他们老李家的人,祖辈传下来,都是这个爱好,要不怎么又“脏唐”之说!
不过南唐的皇帝,确实冒认吴王李恪为祖宗,跟李肆是一脉相传……奶奶的,还不清楚他们的辈分是怎么论的,如果仔细研究一下,没准能给这出琴瑟相合的大戏,赋予更深刻的伦理内涵呢!
叶华很想阻止李肆的疯狂念头,李煜很可怜了,还是把媳妇给他留着吧!李肆却不理会师弟的妇人之仁,他草草吃了两口,又抱起琵琶,开始弹奏,呃不,是撩人大业!
美妙的音乐,遮掩不住龌龊的心思,叶华懒得搭理李肆,他转身要走,正巧,有家丁送信,三司使李相公来了。
叶华不解,新鲜出炉的四大奸相,不好好做事,挽回老脸,没事跑自己这里干什么?简直岂有此理!
“李相公,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你的府邸,还有你上朝走得路,全都有人保护,你放心吧,那些嚷嚷着要锄奸的人,拿你没什么办法的!”
李谷很不好意思,他笑道:“这么点小事,还要劳烦冠军侯费心,老夫实在是惭愧!”
“不用客气,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如此。”
李谷听到这话,似乎很振奋,他欠了欠身体,让自己和叶华离得更近一点。
“是这样的,侯爷,政事堂已经确定下来,有十二名官员,获得通过,其余一百二多人,要尽数罢免。”
叶华欣然点头,“工作效率很快,这样吧,我会安排人员,遣送回原籍,一切要尽快办理,省得他们扰得朝局不安,如何?”
“如此最好!”
李谷嘴上这么说,但是却没有动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华沉吟道:“李相公,既然是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你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尽力安排,保证你满意。”
“冠军侯,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太好了!”
李谷得到了保证,终于开口了,“侯爷,我是这个意思,一百多位官员,全都中过进士,把他们放回原籍,难免会满腹牢骚,议论颇多……百姓愚昧,不辨真伪,若是他们说出一些不利朝廷的话,或者胡编乱造,诋毁圣人,这就不好了!你也知道,前朝就是如此,宫闱之事,传到了民间,被大肆做文章,还写成了诗作,编成了话本,弄得朝廷威信全无,颜面扫地,实在是不好!”
他在这里痛心疾,叶华翻了翻白眼,“李相公,要不你干脆一点,直说想怎么办!”
李谷咬了咬牙,“我是这么打算的,让人在这帮罢免的官吏中间烧一把火,只要他们闹起来,闹得不像话,朝廷就能名正言顺,处理了他们,侯爷以为如何?”
叶华终于听明白了,“李相公,你是要我罗织罪名,陷害无辜呗?”
“不不不!”
李谷正色道:“他们算什么无辜?要不是背后有世家支持,他们何德何能,居然能蟾宫折桂,窃据官位!享受了好几年荣华富贵,却又满腹牢骚,非议朝廷,这样的人不严惩,朝廷颜面何在?还要我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面对李相公的慷慨陈词,叶华已经无语了。
“李相公,这样吧,你去安排,只要他们闹起来,我就会想办法抓人。”
“好,一言为定!”李谷喜滋滋道:“就让咱们联起手来,为国锄奸,为陛下分忧!”说完,李相公昂阔步,离开了叶府,赶快去安排了。
送走了李谷,叶华又到了师兄李肆的院子,这位居然坐在葡萄架下,全身心投入,拨弄不停……
叶华深深吸了口气,相比起李谷,师兄的作法简直是道德君子,模范文人!
奶奶的,这辈子都不要和文人比无耻,自己这个武夫的级别差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