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柔娘十分抗拒,她努力挣扎。
婆婆很不好相处,丈夫也比她小了四五岁,在那个家里,她就是最下等的奴隶……正是在家里尝到了太多的苦头儿,所以她才能承受作坊的压榨。
只不过家里虽然可怕,却还比不上工头带来的压力。
他不是个好人,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柔娘的手四处抓,终于让她抓到了一根门栓。
砰!
柔娘狠狠砸下去,工头的脑门顷刻之间,鲜血迸溅,破了一大块。见了血,柔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工头狂了,他参加了攻击皇城,见事情不好,就抢先逃跑了。
“上面许诺的官没了,想讨个婆娘,你还敢跑!”
工头扑上去,用手扼住柔娘的喉咙,狂大叫,“掐死,老子掐死你!”
柔娘被掐的翻了白眼,死亡已经很临近了。
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吧,再也不用受折磨了……
正在这时候,大门猛地被推开。
有人冲进来,工头吓得急忙回头,现对方的身份,立刻蹿起,想要从窗户跳出去逃跑。可是他刚迈出去步子,一把钢刀就刺穿了他的后心,工头挣扎抽搐,倒毙在地,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致死也没有想通,官军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
“李弘冀推动商业展,城市快速扩充,人口聚集,还有很多更深层次的弊端,这家伙没有注意到……”
叶华一边翻看着《脉经》,一边随口说着。
城市化绝不是简简单单,把人弄到城里,给安排一份糊口的工作就行了。
金陵在几年之内,涌进了几十万人,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脱离了原来熟悉的环境,进入了完全陌生的城市,没有了宗族乡亲的照应,环顾四周,全都是陌生人……他们除了要抓紧时间挣钱,找个安身之处以外。
他们还需要安全庇护,需要心灵慰藉,需要交流沟通……这一点哪怕在叶华那个时代,都是很迫切的,一般外来人员比较集中的区域,治安问题都会比较严重,彼此陌生的人们,会生非常多的冲突矛盾,不一而足。
在西方的历史上,表现更为剧烈,城市化的剧烈动荡摩擦,催生了法制化,对个人权利的追求,又产生了选举,推举适当的人员,替自己声,维护自己利益……种种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基础上的,如果本末倒置,就会得到完全相反的结果,去看看那些失败的国家,无不是这个原因。
话又说回来,李弘冀仓促之下,开启了工商展之路,南唐的官僚体系,根本适应不了膨胀的人口,也管理不好众多的工场作坊。
偏偏人们又有安全需要……这时候怎么办?
只能求助别的势力,摩尼教就趁虚而入,大肆展膨胀……根据叶华的观察,南唐的情况,有点类似清末,因为朝廷无力管理地方,在城市里,各种帮派啊,乱七八糟的会党,在乡村,就是土豪劣绅,甚至连苦心训练出来的新军,也都被会党侵蚀,成为推翻满清的主要力量。
别看相隔很久远,这个道理是相通的。
“没有想到,江南最大的敌人不是南唐,而是潜藏在水面以下的各种势力,看起来我也有失算的时候。”
叶华揉了揉胀的太阳穴,符三静静坐在一旁,她的小腹已经隆起很高,仿佛在肚子里塞了个皮球。
符三思量道:“既然展工业,扩大城市,有这么大的风险,还要不要做了?”
“我说不要呢?”
符三顿了顿,“哥,假如在以前,你说不要,我就会立刻把作坊工场都给关了。”
“那现在呢?”叶华笑呵呵问道。
符三微微低头,瞧着自己的腹部,她把手按在肚皮上,似乎能够感受到里面小生命的动作,脸上全都是欣喜。
“哥,叛贼猛攻官署的时候,你猜我想的是什么?”
叶华笑道:“你哥说,假如我有事,你不会独活……可我却不这么想,我们女财神可是很坚强的,你会想办法跑掉,跑得远远的,然后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让他顺利降生,拉扯成人,总而言之,我们叶家不能断了香火!”
符三笑了,“的确,比我大哥强多了,不过我最多等孩子到三岁,我就会去找你的!因为这一世我们差三岁,下一世还要差三岁……再晚的话,我就追不到你了!”
符三眼眸闪烁,纯粹如星,叶华有种很饱很饱的感觉,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真想立刻将符三就地正法,奈何小妮子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叶华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无非是现在有了孩子,当母亲的要照顾孩子,你想给他留点东西罢了!”
符三白了叶华一眼,“说得那么白干嘛,怪不得是不解风情的大猪蹄子呢!”小妮子气鼓鼓的,扭头懒得看叶华。
“行了,工场作坊不需要关,要做的是修补改革!把那些杂碎全都剔除,还所有人一个朗朗乾坤!”
叶华说完,拍了拍屁股,直奔政事堂。
各路人马已经陆续传来了捷报。
赵匡胤一口气查抄了上百家丝绸作坊。
这些作坊全都豢养了打手,什么工头啊,监工啊,保镖啊,护院啊,等等这些人,最多的一家作坊,有五百人!少的也有三五十人。
其中有一些是监督织工干活,防止逃跑,但也确确实实,有许多都是摩尼教的人。
“至少一半!”
赵匡胤如实向叶华汇报,哪怕粗枝大叶如他,也感到了心惊肉跳,就在京城,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藏了这么一股力量。
假如没有提前觉察,让他们趁机难,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侯爷,你说攻击衙署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跟着动手啊?否则……”赵匡胤不敢说下去了。
叶华心里清楚,是对方错判了形势,也是他们胃口太大了,想先拿下润州,断了南北通道,然后再取金陵。
这些人,就是他们藏的伏兵!
只可惜啊!
你们这点道行,还不是我的对手!
“立刻传令,全城彻查,将所有武装,哪怕家丁护院,车行保镖,都不要放过,全都抓起来,除了朝廷的官军,还有府衙的差役,我不想看到任何力量!”
“明白!”
赵大果断下令,这一次就连城中的诸公都无话可说了,相反,他们比赵匡胤还要积极,关系到自己的脑袋,谁敢马虎大意。
几位相公分头,每人负责一个片区,城门紧闭,衙役官兵,封锁路口,挨家挨户排查,尤其是大户人家,工场作坊,商行票号,凡是保镖,打手,一个不放过。
经过了一天的排查,总共抓起来超过五万人,他们被分成了五个区域,由官军分头看管。
等到了后半夜,几位相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政事堂,他们全都傻眼了,尤其是原来南唐的降臣,更是目瞪口呆。
徐铉举起巴掌,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把老脸都给打肿了。
该打!
该往死里打!
徐铉真的不敢置信,好好的金陵城,居然藏了这么多武装。
他们以前在干什么?
混吃等死吗?
怎么一点没有察觉!
看这个情形,就算没有大周打过来,过几年之后,摩尼教的人,也足以起事作乱,灭了南唐啊!
“五万人中,至少三万左右,有日月纹身,我们居然一无所知,真是没脸见人啊!”徐铉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倒是坐在最后面的李煜闷声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诸位相公有谁愿意去作坊看看,有谁愿意跟纺织工谈谈!这些人在你们眼中,都是卑贱的下等人,士农工商,你们的眼中,先看到的是士人,最多在乎一下农民。你们想着,自古以来,只有造反的农民,没有造反的商贾!可你们几时想过,一个作坊,有上千架织机,昼夜开工,就需要两千织工,为了看管两千织工,就需要上百位工头,还需要上百打手。再有,从乡下收购生丝,向外面贩运丝绸,都是寻常人能干的吗?你们以为都是公平交易吗?”
李煜毫不客气道:“错了,大错特错了,商人为了利益,会疯狂压榨百姓的,他们会利用打手,雇佣无赖,逼着百姓低价出售生丝。这些打手也会抱团取暖,抗衡朝廷,所以,他们都依附到了摩尼教的名下……从现在的情况看,作坊里面至少有两万以上摩尼教的打手,商行码头,也有超过一万人,幸好侯爷及时察觉,不然这一伙人足以掀翻金陵城!”
面对李煜的指责,陈乔,徐铉,甚至连韩熙载都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尸位素餐,百无一用,看起来南唐之败,不只是败在了李弘冀的手上,更败在了他们这些不接地气,不通实务的官员身上!
徐铉脖子涨得比脸还粗,“侯爷,我,我愿意去作坊看看,跟着织工一起劳作,询问他们的想法,了解他们的状况,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书本奏折里的天下,和真正的天下,差得太多了!”
叶华微微颔,“徐学士能有此心,十分难得。咱们面对的世界,的确在快速变化,以往的那一套,未必管用了。不过当下还是要应付叛贼,金陵算是安全了,润州那边如何,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