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
夜里的横皇城下起了细雨。
吕厚德坐在古道楼豪华的包厢中,将手中酒杯一把扔在了地上。
杯盏瓦裂,碎片散落一地。
一旁的胡蔓儿与邢镇闷不做声,脸上的神情同样沉重无比。
按照谢闵御离开时的交代,他们三人本应该静心修养,以待执剑人大比。毕竟因为执剑令的事情,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江湖各方对于当日谢闵御的做法都颇为不满,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吕厚德三人自然不敢再去寻徐寒等人的麻烦,都纷纷当起了缩头乌龟,整日躲在古道楼中。
可事与愿违的是,他们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可别人却偏偏要找他们的麻烦。
之前徐寒等人偷走了吕厚德所带来那些精英门徒所携带的龙门会请帖,致使赤霄门的门徒失去了参加执剑人大比的资格。加上执剑令大战死去的数百名精英门徒,这横皇城之行给赤霄门无论是声名还是实力上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为了弥补这样的损失,赤霄门在其后又从宗门中派遣了十余名精锐门徒以及一名大衍境的长老,试图参与此次执剑人大比。毕竟镇魔塔带来的助益,着实令人眼红,而一个宗门的强盛,不禁是此刻的强大,更重要的也是对于后辈的培养。
哪怕这派出的十余人中能有一人因为镇魔塔的助益日后登临仙人之境,对于赤霄门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也因为龙门会早已结束,自然不可能为了赤霄门而再开一出龙门会。
因此,门中的大能偷偷联系上了执剑阁的阁主萧蚺。
执掌执剑阁三十余载的萧蚺在大多数人看来,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物。
于他的眼中,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有利益。
所以当年他才会为了一道火云令与赤霄门亲近,赤霄门也因此做大,成了三门之。
虽然因为执剑令大战生的不愉快,让他对于赤霄门抱有芥蒂,但在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之后,这位执剑阁的阁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允许了这十余位精锐门徒以及那位大衍境的长老参与执剑阁大比。
执剑阁毕竟不是萧蚺一家的执剑阁背后还有龙隐寺这尊巨无霸般的存在,因此这样坏规矩的事情,终究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那些被选中的门徒以及长老,并未对外透露任何风声暗中赶往横皇城。
他们想着以赤霄门的威望加之执剑阁阁主萧蚺的名头,等到执剑人大比的时候直接将这十余人默认为参赛之人,届时那些江湖人士就算有所不满,想来也不敢出太大的异议。
这对于赤霄门来说当然算得上是好事。
毕竟赤霄门的地位越稳固,那身为赤霄门长老的吕厚德等人自然也就过得越舒坦。
可偏偏这事却出了纰漏。
那十余位精锐门徒连同带队的大衍境长老,按理说三四日前就应该抵达横皇城,奉命接待的吕厚德等人也早早做了准备,可偏偏他们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这一行人,与宗门联系,宗门那边同样也未有得到这样的消息,三人有些不安,便出了横皇城去寻找,竟然在距离横皇城百里之遥的一处山林中寻到了这群人的尸。
江湖毕竟是江湖,哪怕有执剑阁这个公认的组织监管,江湖仇杀在大夏也时有生。
但这样的事情大抵都是生在那些小门小派,甚至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身上,赤霄门近两百年来,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惨案。
震惊之余的吕厚德等人将此事通报给了宗门,可门中掌教谢闵御忙着应付第三次天劫,其余两位仙人级别的太上长老也多年隐世不出,并未及时给三人回应,因此这才有了吕厚德在这古道楼中大雷霆这一幕。
“我赤霄门两百年来,何曾生过这等惨案!这些歹人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沉闷许久,吕厚德终是在那时咬着牙寒声言道。
“会不会是徐寒那一伙人,怀恨在心...”一旁的胡蔓儿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便被吕厚德所否定。
“那小子虽然有些本事,但想要杀死这么多门徒以及一位大衍境的强者,绝无可能,而除了徐寒其他人这些日也都龟缩在他们新置办的别院中,并无外出,不会是他们。”与徐寒有过交手的吕厚德如此言道。
“那会不会...”胡蔓儿还要再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再次被吕厚德打断。
“明日便是执剑人大比,不管是谁对咱们赤霄门出手,只要我们取得执剑人的资格,通过了镇魔塔,届时我赤霄门必定会更进一步,那些想着落井下石报复咱们的人,自会露出马脚。”
听闻此言,邢镇与胡蔓儿对视一眼,纷纷在那时重重的点了点脑袋,而心底对于这执剑人的名额自然是志在必得。
......
于此同时,那座晏斩等人所在的别院中,楚仇离愁眉不展。
明日便是执剑人大比开始的时间,可徐寒依然不知所踪。
这让诸人颇为担忧,这一是害怕徐寒错过执剑人大比,这二却更是担忧他独自一人在外出了什么意外。
诸人望眼欲穿,可直到深夜也未有等到徐寒,无奈之下只能纷纷入睡。
而就在这夜深人静之时,魏先生的房门中忽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老人经过了那场大战之后,已经有一个月的光景卧床不起,他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忧,但他却从未对楚仇离等人说起过,只是这时,老人的状况似乎又进一步恶化,一个劲的咳嗽竟是半天也无法消停,甚至最后还咳出血丝。
这时,他身旁那座巨大的木箱之中亮起一阵白芒,那位与徐寒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俊美妖族男子再次出现在了房门之中。
他看着老人,叹了口气,终是心有不忍的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老人的背上,一股柔和白光涌动,老人剧烈的咳嗽竟然就在那白芒的滋养下,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艰难的笑意,嘴里说道:“谢谢。”
男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言道:“你太冲动了,你这样他们一定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魏先生知道他所指的自然是那一日,他出手挡下那只能让整个横皇城化为灰烬的朱雀神鸟。老人有些愧色:“但终归不能见死不救。”
“谁都相救,最后你谁都救不了。”男人出言讥讽道。
对于此言,老人默然以对。
似乎也是感觉到此刻的气氛过于沉闷,男人想了想,忽然又言道:“你送来那小子不错。”
“是吗。”老人也是一笑。
但这话说罢,二人却免不了再次沉默。
男人沉了沉眉头,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千年大劫将至,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扛过那道天劫,我不敢言说。”及时明知这样的话会让男人不郁,但老人还是如实相告。
可出乎老人预料的是,男人竟然未有半分的怒意,他盯着老人,再次问道:“监视者呢?你见过他吗?”
老人再次摇头:“星空万域,太过辽阔,我以秘法试图联系上他们,可并未得到任何答复。”
“所以说,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吗?”男人的脸色愈阴沉。
“我想是的。”老人站起了身子,他同样看向了男人,忽的笑了起来:“但你放心,你们的退路,我早已安排好了。”
男人微微一愣,他大抵猜到了所谓的后路到底是什么,但他并未因此而心安下来。
“豺狼环顾,活得再久也不过苟延残喘。”说道这里,男人顿了顿,神情忽的肃然了起来,他盯着老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一次,我想...”
“那位赤霄门的掌教,你见识过了吗?觉得如何?”只是他的话未有说完,便被老人打断。
男人顿了顿,他大抵不太明白为何会在这时提及这个与他们话题并无相关的人。
但他还是在皱了皱眉头之后如实回应道:“不过一个曲解大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老人点了点头,言道:“这一点,你说得自然无错。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
“嗯?”男热疑惑的看向老人。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老人目光深邃的言道,他在那时伸出了手按在了男人的肩膀。
“所以,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