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晋卿兄高义……只是不知何日可行?”
周彬一听驸马是在家给算院造算盘,立刻抱拳施礼表示歉意,但下一句又不太懂事了,哪儿有白拿人家东西还追着问哪天能拿到的。
“很急吗?”洪涛真不觉得周彬是如此耿直之人,既然不是又非得这么提问,肯定有问题。
“晋卿有所不知,沈大人要回京了,我等想在他面前比试算盘之威,唯恐时间不够。”果然不出洪涛所料,周彬这么急着要学算盘是有目的的。
“哪位沈大人?”洪涛还是没明白,当着皇帝的面儿也没见你们那么好学啊,难道有比皇帝还重要的人?
“应是龙图阁侍制、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沈存中沈大人……”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舒缓的男中音,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能听清楚,还不会觉得吵。
“……这位沈大人本名叫什么?”
洪涛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高翠峰呗。他和那个小筝子一左一右泾渭分明,不管自己怎么变换方向,始终保持文左武右的格局,这次的声音是从自己左后方传来的。
“沈括,沈存中,钱塘县人……王相很是器重,回朝之后马上启用,三月前刚刚出任鄜延路经略使一职,不知为何又受召匆匆回朝,算来再有旬余可抵京师。”
听到洪涛的问题,高翠峰牵着马又向前靠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介绍的也更详细了,不仅有名字、职务、籍贯,还有在朝中的政治倾向和近期动向。
现在洪涛有点明白司马光和皇帝为什么要派这么两个人来协助自己了,目的性很强,除了监控之外还为了弥补自己的短板。
高翠峰不仅仅是司马光的亲信,还很熟悉官场,可以帮自己梳理好对外交往的分寸。想必那个小筝子身上的功夫不错,能当皇帝侍卫的主儿必须有点过人之处,他是来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免得在大街上碰上个青皮混子就挂了。
看来他们是真把自己当成失心疯患者了,只是不知道王安石又要送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能有什么特长呢?
不过这一切远远比不上那个人名更喜人,沈括!如果不是重名的话,洪涛觉得自己很幸运,居然有机会见到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科学家。
这种惊喜远远比得知苏东坡是自己哥们强烈多了,诗词歌赋只是时代的点缀,唯有科技才能推动人类展,尤其是基础科学。而这位沈括沈存中,在基础科学上就有很高的造诣。
“两位莫急,算盘明日将送抵算院,不足之数容日后补足,我当亲会这位沈大人,嘿嘿嘿……”
一想到沈大拿要被洪涛斯坦忽悠的一愣一愣,保不齐还得拜自己为师,洪涛就忍不住乐出了声。
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上马就走,要赶紧回府把工作安排好,给自己腾出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杀手锏来对付沈括,既然赶上了那就不能让他轻易逃脱!
“孟川,看来我们要另做打算了,疯驸马名不虚传……”
洪涛自己可能不觉得,他这种忽喜忽怒、一惊一乍、满嘴嘟嘟囔囔胡言乱语的德性,像极了疯癫之人,尤其是他所想所说大多数时候不能被周围人理解时就更像了。
“元智莫慌,我观晋卿应是另有打算……”相比一脸苦相的周彬,平时木讷少言的卢四郎倒是更会看人,思维也更缜密。
府中果然有人在等,不止一个,而是一对儿。许东来洪涛认识,他此刻穿着一身筒袖襦,脚蹬麻履,头用绯色裹巾包住头前打结,曰幞结,也算幞头的一种,为武人和平民常用。
而在对面坐着的那位打扮就完全不一样了,光头、短衫、黑靴,不用任何人提醒,洪涛自己就能在他身上看出浓浓的社会味儿。而且这位的岁数也不小了,看样子和王安石差不多,下巴上的胡子里都有了白丝。
“小人在慈幼局耽搁了半日,差事交代清楚才赶过来,不知可误了大官人之事。”见到洪涛进院,许东来马上起身迎到了门口抱拳恭立,说着迟到的理由。
“在府中不必多礼,来了就好。莲儿,带东来去看看房间,再和厨娘说晚上多加几人的饭菜。”
洪涛挥了挥手,好几个月了依旧不太习惯古代的礼节,太多了,饶是自己借着疯癫之名可以避掉大部分,可依旧很烦人。
“富姐姐去……”莲儿并没跟着洪涛出门,但也没陪着公主,不知道为何跑到了前堂。听到洪涛的吩咐之后还耍上了小脾气,纹丝没动。
“……”富姬也没跟着洪涛去飞鹰社,原本她应该在后苑里盯着铜模的雕刻进度,不知为何也跑到前堂傻站着,看样子也不打算代替莲儿的差事。
“嘿,怎么这么没规矩……快点!”洪涛自己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茶水也没人给端、热手巾也没人给递,立马就不乐意了。
要说这个人吧,真是学坏快学好难,刚享受了三个月不到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天没人伺候就浑身难受。
“大官人莫急,小人家中有未了之事,这些日还要回去照应一二。”
许东来倒是挺会做人,一看洪涛为了自己的事儿动怒,赶紧出面和稀泥。莲儿和富姬以后都是同事了,先散散善意肯定没亏吃。
“……这位兄台想必就是王相派来的喽,正好,你们三位都受人之托,干脆就住一个院子里吧。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所善何物啊……”
即便许东来不出来劝和,洪涛也没打算真和莲儿急眼。爱指使的动指使不动,只要皇帝来的时候别给自己捅娄子,其它时间无所谓。
倒是左边坐着的这位真有涵养,打自己进屋他就没动啥动静,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连眼皮都不带抬的,就好像这里的人都和他没关系。
“大人,他乃……”又来了,那个低沉磁性的男中音踩着自己的尾音又出现了,就像自己脑袋后面带着个翻译机似的。
“让他自己说,我这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用得着隐姓埋名的嘛,王相来了照样得先通报一声。”
一想起自己以后就得在三个大特务眼前生活,还不能躲避驱逐,洪涛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我不能责罚开除你们,挤兑挤兑总没问题吧!爱去汇报不汇报,老子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还怕几句闲言碎语?
“都尉大人好生威风,却用错了地方,小老儿八斤是也,闻听大人府上有差事用人,八斤不才,登府毛遂自荐,不知大人可敢用否……”
被洪涛这么一挤兑,那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真没怂,话都是横着出来的,说完之后还用眼角斜着暼了洪涛一眼,屁股依旧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没有站起来见礼的意思。
“嘿我个暴脾气!小筝子,我说话管用否?”
洪涛本来就有点着急上火,被这个人一激马上压不住了。其实也不是压不住,如果这个人是一身文人打扮还真不敢乱来。
问题是他的打扮真和文人扯不上关系,就连白丁出身的许东来都比他文艺的多。再加上身边刚刚收了一个大内侍卫,那还怕个毛,不用白不用,正好看看这个一声不吭的小筝子是何方神圣,以后自己能不能依靠的上。
“小人唯都尉马是瞻……”
小筝子这一张嘴,院子里的气温立马就下降了好几度。那种阴柔尖利的嗓门,声音不大,可杀伤力不小,连自称八斤的家伙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