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泉陷入犹豫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雪鸟港的城内。
靠近城主府的中央地带。
这一处的小型炼金工坊,也是补泉加入龙狮佣兵团之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桌子上,球形烧杯内的药剂正被加热,从黄绿色的液体中不断冒出粉色的气泡。
补泉双眼的童孔微微扩散,她正在呆。
但她配置药剂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一丝一毫都非常精准。
哪怕一心二用,补泉也凭借着深厚的炼金造诣,让这场改良药方的尝试有条不紊地推进下去。
“究竟要不要写信,去请恩师出手呢?”补泉感到很不好意思。
她很清楚,自己能一路走来,多亏了恩师的教导和扶持。
恩师对她的关怀和照顾,超出其他人很多,已经到了引嫉妒的程度。
恩师如此对待补泉,补泉却执意要前往雪鸟港,为自己的保姆复仇。但恩师没有阻止,反而动用自己的人脉,对补泉护持。
一直以来,补泉对她的恩师都有一股愧疚的心理。
加入龙狮佣兵团之后,这种愧疚之心就更浓重了。因为补泉很明白,恩师一直都在栽培自己,将自己当做法师塔继承人来培养。
但补泉却为了自己,好奇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将这种期待抛之脑后。
说实话,补泉心理也有压力。
当她选择加入龙狮佣兵团的那一刻,她就难以面对自己的恩师了。她很想解释,但又无从解释,她不想欺骗恩师。
所以,对于她现在的选择和生活状态,她一直都没有对恩师汇报。
她害怕面对恩师,以逃避的心态,希望让中杯法师回去炼金公会,以这种方式来告诉老师。
从她拒绝中杯法师后,她就等待其恩师的责备信了。
结果,她等到了中杯法师、大杯法师父子俩。
补泉再次拒绝了大杯法师,她又开始等待恩师的责备信。
结果,她始终没有等到,只等到了龙狮佣兵团方面的请求。
竟然是请求她主动写信,请恩师出手相助!
对于这件事情,补泉心中有巨大的心理障碍。
“我已经很对不起老师。”
“现在,还要请老师出手,我这样做人,未免太恬不知耻了!”
“可是……龙狮佣兵团的情形真的很危险啊。”
“尤其是龙服团长,他竟然遭受三位黄金级的伏击。幸亏他实力强大,杀了三位黄金级。”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呢。”
想到龙人少年,补泉的眼里放出光芒来,同时嘴角也不由地微微翘起,露出恋爱女人的甜美微笑。
她并不知道,创造这份惊人战绩的,实际上并不是她心上人,而是鬃戈。
“团长大人很关心我,所以特意写信来关照我。”
“如果我不去邀请老师,我很可能会陷入危险当中。”
“或许……”
想着想着,补泉的思维开始散起来。
“或许,敌人进攻。他们攻势凶勐,穷凶极恶,将这里攻陷。就连法师塔也被他们摧毁。”
“我艰难抵御,还是难敌四手。”
“在最危急的时候,团长大人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他只出了三招,就将敌人打趴下。”
“他把我抱在怀里,一脸疼惜地对我温柔地说:‘抱歉,补泉,我来迟了。你哪里受伤了?’”
想到这里,补泉脸颊已经出现了两团红晕。
她摇了摇头,思绪继续散。
“不,是我深知,这些魔药对佣兵团的意义太重大了。”
“我本来可以撤退,但为了保护这些魔药,不得不留下来,和敌人抗衡。”
“我和敌人血战到底,成功地保护住了这些魔药。但相应的,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我就要死了,什么方法都救不了我。就在我弥留之际,团长大人赶到,将其余敌人迅速斩杀。”
“他将我抱在怀中,不顾我染血的身躯,痛惜和懊悔地哭嚎着,责怪自己要是早一点赶回来就好了。”
“他大声呼唤我的名字,不希望看到我昏睡而死。”
“我的脸色非常苍白,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抚摸团长大人的脸颊,触摸到他留下的泪水。”
“我对他说:‘龙服大人,我保护住了这些魔药呢。药麻姐姐叮嘱我的事情,我做到了呢。’”
“‘不,补泉。你太傻了,你真的太傻了。在我心中,你比这些魔药更重要。重要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龙服大人大喊。”
“他狠狠地瞪了身边的药麻法师一眼,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答应我,补泉,不要离开我。坚持住,不能睡过去,好吗?’”
“但我还是没有坚持住,死了。”
“从此之后,龙服大人的心中就只有我一个人。就算身边的人再美丽优秀,就算药麻法师在怎么追求他,他都无动于衷。”
“最终,药麻法师老死弥留之际,抱憾无比地感叹:‘我这一生,只输个一个女人。她就是补泉。她虽然丢了命,但却赢得了龙服大人。我好想替代她,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补泉想到这里,眼眶都泛红了,沉浸在自我的遐想中,沉浸在心中逐渐弥漫开来的伤感和动情里。
良久,补泉一直想到脸颊红烫,这才被药剂混合时出的怪响惊醒。
她中断了思绪,愣愣地看到手中的药剂,已经配置出了成品。
她的炼金造诣十分雄厚,天赋也非常高,就算严重开小差,也能成功地炼制出白银级的药剂来。
补泉的心绪难以平复,一点都没有药剂配置成功的喜悦,她的心中浮现的都是龙人少年的身影。
“龙狮佣兵团我并不关心,但如果让龙服团长为我伤心,我也会伤心啊!”
“老师……我对不住你。但这一次,我要请您来帮忙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龙服大人为我痛苦,为了终身不娶,为了遗憾一生啊。”
“有情人应该永成卷属,我不能让这个世间最大的悲剧生!”
想到这里,补泉说服了自己,咬着牙,鼓起勇气,满怀爱意,开始埋头写信。
写完求助信后,补泉就立即动用炼金公会的渠道,将这封信加急送了回去。
龙狮佣兵团想要通讯联络,得靠信使通过传送阵,去送信。
补泉不用。
她是炼金公会的成员,后者可是冰凋王国中的大组织,掌握着相当多的资源和渠道。
炼金公会中有很多传送阵,专门传送秘信。这种传送阵不能传送生命体,也获得了王室的许可,通过了一系列的严苛审核,从而能从雪鸟港直通冰凋王都。
炼金公会总部。
雪蜜之塔。
塔主正是补泉的老师霜恋。
她推开厚重的炼金室的门,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涣散的神色,走了出来。
持续了几个月的大型炼金试验,以失败告终。
霜恋的心情很差。
她的徒弟们围拢过来,有的想要搀扶她,却被她甩了手。有的拿出准备好的湿毛巾和餐点,也被霜恋拒绝。
“老师,您不吃不喝不睡,一直研究炼金试验几个月了,该休息了。”
“是啊,我们给你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这可是我们精心准备了一周的成果呢。”
“您炼金的这段时间,法师塔的营收情况,以及王国中所生的一系列事件,我都已经整理好了,随时能向您汇报。”
但对于这些,霜恋都不感兴趣。
她道:“小泉泉呢?”
她没有在人群中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不由更加失落:“哦,想起来,小泉泉已经离我而去了。”
“她的状况怎么样了?”
“她的信呢?”
“快给我看看,我现在就想看她的来信,来抚慰我受伤的心啊。”
其余的弟子和学生们神情一暗,一个人越众而出:“补泉师妹的来信,都收录起来了,就藏在三楼的邮件室中。老师,我这就为您取来。”
霜恋点头:“我去书房,你快点将信送过来。”
霜恋离开了这一层后,弟子和学徒们纷纷抱怨。
有人都嘴:“补泉走了多久了啊,老师还是忘不了她。”
有人幽怨:“是我小看了她,没想到她都离开了,老师最关心的还是她!”
“老师明明这么想念她,她却一个人待在雪鸟港这么长的时间,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写信回来。这样的人,老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也有人幸灾乐祸:“呵呵,补泉这一次肯定要挨批了。老师待会一定会火的,炼金公会那边出现了状况。补泉现在已经加入了那个龙狮佣兵团。”
“老师怒,一定会有人倒霉。啊!法师塔里有没有什么外派任务,我想出去。”
“我也想,我也想啊。”
“我倒是想留下来,看看这个事情的展。补泉要是被勒令回来,那场面就可太好看了!”
霜恋回到自己的书房。
从书桌的抽屉里,她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梳妆镜。
炼金道具——洁面护养镜。
她对着这个镜子照了照,顿时面部不仅被全方面清洁,而且还敷上了护肤霜,做了精心的养护。
霜恋虽然精神仍旧疲惫不堪,但面色却好看了很多,变回了原来的雪精灵中年美妇。
“小泉泉……”霜恋用手指抚摸梳妆镜的镜框,露出思念之色。
这件梳妆镜正是她生日时,补泉送给她的小礼物。
“老师,这都是补泉学妹的来信。”学生将信送到了书房。
霜恋微微点头:“放在书桌上,你可以退下了。”
女学徒刚退到门口,就被霜恋叫住:“等等,这些信就是全部了吗?不对吧,这么长一段时间,补泉就给我写了这几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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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徒有些害怕,不敢直接告诉霜恋实情,遮掩道:“老师,这的确是全部了。其中最下面的一封,是今天刚刚送达的。”
霜恋微微皱眉,心头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
“这和通常情况不同,难道我的爱徒出现了什么问题?”
霜恋挥退了女学徒,迅速拆开了信笺,仔细查看。
前面的信笺,都是通常的内容。
是补泉向老师汇报自己的生活状况,以及就炼金问题的询问、探讨。
但到了最后几封,情况生了剧烈的变化。
“龙狮佣兵团?!”
“他们的团长龙服,居然间接地给小泉泉报仇了啊。”
“能够以白银级斩杀黄金级,这个龙人,很不一般呢。”
起先,霜恋对龙人少年还是挺欣赏的。
但接下来……
“什么?!”霜恋瞪眼,差点叫出来。
“小泉泉居然加入了龙狮佣兵团?是在龙服的邀请下加入的?”
“湖涂,太湖涂了啊!”
“小泉泉怎么可以加入一个佣兵团,还只是白银级的小型佣兵团?还是一个外来户?!”
“什么团长的邀请,明明就是欺瞒哄骗!是的,这个该死的龙人小贼,一定是巧言令色,欺骗了我的小泉泉。”
“我的小泉泉啊,涉世不深,就惨遭这样的欺骗,走上了人生的歧途!”
“该死啊,这个龙人,他要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现在就把他大卸八块!
”
“真的该死,炼金公会怎么回事?我不是安排人,全天候看护小泉泉的吗?”
“是谁负责此事的?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小泉泉被人欺骗,上了贼船?!”
中年美妇越想越生气。
“让我想想,我记得当时安排的人,叫做什么杯的。他还是公会里某位长老的儿子,据说是很可靠的。”
“就这么可靠吗?”
霜恋气得把手中的信纸捏得剧烈形变,但一时间还真就想不出负责人的姓名了。
就在这时,法师塔的塔灵传出声音:“塔主大人,听闻您已经结束了炼金试验,有重要的三位访客前来拜访您。他们分别是彩睛大师、大杯长老,以及中杯法师。”
“中杯?”霜恋一愣,旋即流露出愤怒之色,“就是他!没错,就是这个叫中杯的。”
“好,很好,我还没找他的麻烦,他就过来找我了!”
“怎么,还带着他的父亲,还有其他打手?”
“这是要来威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