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了下,觉得应该是这里,青年下了马车,付了车钱,客气说道:“老丈,谢谢了。”
“不用,小哥儿,有缘再见了。”老头笑了笑,扬鞭驱马而去,也没把青年放在心上,毕竟长安城非常宽广,东南西北活动不定,再次遇见的概率不大,而且迎来送往顾客繁多,记忆再是厉害,也未必完全记得,多半很快就忘记这件事情,即使记忆犹新,等到日后再次相遇之时,恐怕老头也不敢贸然相认,因为那个时候,青年已经不是而今模样了。
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准,就说现在,望着富丽雅致的宅院,青年就犹豫起来,这里真的是阿弟的住宅么?
高墙灰瓦,屋宇层层,透过院落树影,就可以见到一座座精致的小楼,绕步打量,宅院宽敞,占地之广,差不多有半个村子大小,青年心思纯朴,却是不是脑子愚笨,自然清楚,在京城之中,住上这样的宅院,哪怕是租赁,费钱恐怕不在少数。
阿弟真的富贵了,青年心中感叹,心情有些复杂,由衷欣喜,却杂了点儿怅然,还有丝丝缕缕的莫名失落,过了片刻,慢慢收敛心情,第三次在门前经过,青年犹豫不决,依然没有下定决心,是否上前敲门。
守门的仆役十分尽职,现了这个情况,当青年第五次路过之时,终于忍耐不住,带着轻微的笑容,拱手行礼,客气问道:“这位公子,来此是否有事?”
青年止步,脸上闪过一抹紧张,略微迟疑道:“这里,是不是韩二十一的家?”
韩二十一,谁呀,仆役迷惑不解,下意识的摇头,青年见状,反而松了口气,就要致歉,随之离开之时,身后却传来欣喜的声音。
“十八哥”
青年身体顿了下,慢慢转身,却见不远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衣华服,腰系羊脂美玉的公子少年,满面惊喜交集的表情,跃马而下,疾步走来,眉目轮廓依稀有几分熟悉,青年不敢确定,轻轻试问:“二十一郎?”
“是我,十八哥,你怎么来了,七伯呢,是不是也来了……”韩瑞兴高采烈,在失意的时候,与久别的亲人相见,心情格外的舒畅。
受到韩瑞的感染,青年……也就是韩瑞的堂兄,韩壮,也露出欣喜的笑容,轻快答道:“就我来了,阿耶还在村里。”
韩瑞有些失望,随之又振奋起来,拉着韩壮,欢畅笑道:“先到家里,坐下说话,晦叔回到村里了吧,也没来信,族老、七伯他们怎么样了……”
适时,仆役才反应过来,拍额悔叹,怎么忘了,郎君就是排行二十一,来人应该是郎君族里的兄弟,一时犯浑,差点就闯了祸事,还好郎君没有追究,更加庆幸的是,刚才也没有失礼,不然就麻烦了。
暗暗拍胸,现崔焙的身影,仆役连忙上前,笑容可掬道:“郎舅来了,快些请进,我帮你牵马……”
“不用,照顾你郎君的宝马就行,既然是至亲上门,我也不便打扰,先行回去。”崔焙微笑说道:“代为转告,过两天,我再来拜访。”
“郎舅慢走。”仆役扬声道,待崔焙消失在角落,这才殷勤的拉着青骢宝马回到马厩,又洗又喂,十分勤快,没有办法,差点误事,自然要予以弥补,这才能够安心。
守门仆役在马厩忙碌,其他人也没有闲着,郎君的同堂兄长前来,自然少不了接风洗尘,摆酒设宴,府中的仆役婢女,全部调动起来,争取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置办出一桌色香味形俱全的酒席来。
这些琐事,自然不用韩瑞操心,拉着韩壮来到客厅,便迫不及待的打听韩家村的情况。
“阿耶很好,族老也好,晦管家回到村子了,收到你送的礼物,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知道你当官了,那是光宗耀祖,百年难得的盛事,村里还到祠堂祭拜几日。”韩壮不善言辞,只是简单的回答,却让韩瑞放下心来,一切如常就好。
听到最后,韩瑞却有几分惭愧道:“本来,也想回乡祭祖的,可是一时脱不了身,又要麻烦村里父老兄弟帮衬了。”
“应该的,来的时候,族老说了,让你好好做官,不要有什么杂念,村里的香火,大家帮你守着。”韩壮说道。
村子有规矩,每到初一、十五,家家户户要在祠堂进香,供奉列祖列宗,这是香火之情,增强宗族凝聚力的做法,族老传话,未尝没有告诫韩瑞,不要忘本的意思,不过还有更深层的潜台词,韩瑞也可以理解。
尽管已经看不上韩家村的那份家业田产,但是族老的心意,韩瑞不得不领,心中感激,轻声说道:“父老乡亲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时时刻刻不敢忘怀。”
“夫君,听说兄长来了……”
适时,温柔婉约的声音传来,厅前多了个窈窕丽影,却是郑淖约闻讯,梳装打扮,携着流萤、画屏,盈盈走来,盛装着身,淡白色的繁花宫装拖迤垂地,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却掩饰不住纤美修长的身形。
乌黑柔密的青丝高盘,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流苏悬落一枚枚细细碎碎的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随着莲步轻移,出一阵叮咚的响声,晶莹闪烁七彩光芒,衬映秀雅容颜,更加出尘,就如同谪落凡间的瑶池仙子,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约儿,快来。”韩瑞迎了上去,拉着郑淖约的纤手,微笑道:“这就是七伯的儿子,我的兄长,见礼之后,就是一家人了。”
松开韩瑞的手掌,郑淖约盈盈跪下,郑重行礼,轻声道:“弟媳,拜见兄长。”
“不用……”韩壮拘谨,连忙起身,就要避开,尽管已经知道,韩瑞在京城娶了妻子,由于路途遥远、良辰吉日等等的原因,村人没有前来参加婚礼,但是听晦管家说,对方出身大户人家,性情温婉,持家有道,着实良配。
既然有钱绪与韩晦两人做主,村中的长辈,最多是说,什么时候韩瑞携妻而归,看情况补办个婚宴罢了,也没有什么意见,韩壮前来之时,也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正见到郑淖约,却有点儿自惭形秽、不敢亵渎的感觉。
韩瑞伸手按住,笑呵呵道:“十八哥,不要避,长兄如父,这是应该的。”
韩壮也不好挣脱,只得红脸着,勉强受了郑淖约的礼数,连忙说道:“可以了,可以了。”
“谢谢兄长。”郑淖约微笑,在流萤的搀扶下,优雅起身,轻声说道:“夫君,且陪兄长慢谈,待我奉取酒膳而来。”
“也好,顺便通知三哥……”韩瑞提醒,就在这时,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地板轻震,似要塌陷。
听闻这个声音,韩瑞笑了,转身对韩壮道:“也是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二十一郎,哈哈,哈哈,我来了,快些出来迎接,叫上弟媳,恭喜我吧。”钱丰叫嚣的声音如期而至,唯恐众人不知道似的,扯开嗓门大喊道:“我过了,我通过了……”
什么过了?众人莫明其妙,韩瑞却有点儿了然,能让钱丰欢喜得这样失态的,肯定是吏部的铨选,只不过不是才考而已么,这么快就知道结果了。
韩瑞的肚里带着疑问,钱丰的身影就出现在厅中,见到众人,没有来得及愣,就是一阵大喜,满面春风,笑容可掬道:“哈哈,人齐了,你们是不是也听到消息,准备去恭贺我,大家心意相通,不用你们去,我自己就来了。”
不等众人说话,钱丰哈哈大笑,上前扑向韩瑞,大手一抱,用力勒紧,叫嚷道:“小子,三哥今天高兴,待会记得开上十坛八坛酒,不醉不休。”
“没…问题,只要…你…放手。”韩瑞差点喘不过气来。
一把手推开韩瑞,钱丰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又抱着旁边的韩壮,现勒不动,只得掂脚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十八,你来了,知不知道,我过了,我要做官了……呃,等等,十八在扬州,你是谁呀?”
真是后知后觉,众人无语了,特别是韩壮,心里哭笑不得,嘴角抽搐了下,关切问道:“钱三,你没病吧?”
“呸,你才有病,我只是高兴,没疯,才不是范进中举。”钱丰连忙摆手,退开两步,仔细打量身材魁梧,高出自己半个头的韩壮,眼睛眨了好几下,扯着韩瑞,悄声道:“二十一郎,我是不是真的高兴过头了,出现了幻觉,怎么看这人,像是韩十八呀。”
“我觉得也是这样。”韩瑞认真点头。
“完了,完了。”抚着脑袋,钱丰慌张说道:“二十一郎,快去请医生来……”
韩瑞再也忍耐不住,抱腹笑了,乐不可支道:“三哥,你看清楚,他真是十八哥。”
“钱三,身体不仅越来越胖,眼力也大不如前了。”韩壮说道,嘴角多了抹笑容。
钱丰跳了起来,惊讶道:“阿也,不但音容笑貌类似,就连说话,也是那么……欠揍。”
“只要你敢,与往常一样,让你只手。”韩壮说道,伸出雄壮的胳膊肘儿,即使有两层衣布遮挡,也掩饰不住其中结实的腱肌。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