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兵陷怀来
北平府九门被夺,城中燕王府一卫兵马迅速占领了北平布政使司衙门和都指挥使司衙门,并接管了城门防卫,正阳门城楼上,代表大明所属城池的天子团龙旗被撤下,换上了黑色的燕军朱棣的王旗。
倾盆大雨中,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仿佛演练了许多次一样,半个时辰之内,所有朝廷派驻北平的衙门皆被燕军占领,朝廷委派的官吏,包括布政使司的推官甚至衙门,各漕道,盐道衙门的官吏,皆被捉拿下狱,从燕王者许以高官,不从者狱中诛杀。
北平城即日起开始实行宵禁,任何官员百姓酉时二刻起不得外出犯夜,违者枭,北平百姓惊慌失措,噤若寒蝉,巨大的恐慌情绪弥漫北平城。所有人都明白,燕王终于反了,大明要变天了。
三月初十,诛杀张昺,谢贵的第二天,朱棣于城中广安民告示,温言抚慰城中百姓不必慌乱,此为朝廷与藩王政见之争,不会波及民间,请北平的百姓军民各安其所,各操其业。
萧凡秘密安插在北平城中的锦衣卫联络处在朱能夺九门时便已知晓了这个惊天的大事件,锦衣卫的联络居所内,数只信鸽扑扇着翅膀冲天而起,往南方飞去。
三月十二,花了三天时间,朱棣调集了燕军十余万将士,留下两万守山海关,以防北方鞑子,余者十三万大军集结于北平城外,朱棣一声令下,燕军兵锋直指居庸关。
十余万燕军开拔的同时,朱棣的起兵檄文通过各种途径传扬天下各州各府。
檄文里将建文皇帝说成昏庸之君,年轻幼稚不懂事,只知宠信身边奸臣如萧凡,茹瑺,齐泰之流,这帮奸臣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离间天家骨肉,残害朝中忠良,致使天下动荡不安,朝堂乌烟瘴气,所以燕王决定以兵谏上,请求天子诛杀奸臣,任用贤能,勿使荒淫云云……
檄文中,朱棣再三强调自己并非谋反,而是为了清君之侧,只要天子愿意诛杀奸臣,他朱棣立马罢兵,并且自缚双手,亲自进京向天子请罪,虽万死亦无怨言。
这篇檄文乃道衍和尚所作,通篇只说天子受人蒙蔽,朝堂多么腐败,而燕王多么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最后被奸臣所逼得无路可走,迫不得已起兵。
檄文传扬天下,多少收到了一些效果,道衍的文采还是很不错的,北方不少义愤填膺的读书人看了檄文之后,纷纷受了蛊惑,转而大骂朝廷,大骂萧凡,对朱棣起兵一事反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三月十四,十三万燕军南下,兵临居庸关。
守居庸关的是一名总兵,名叫宋忠。
这个名字很不吉利,也注定了他悲惨的结局。
乍闻燕王已反,宋忠震惊不已,还没等他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十三万燕军已经到了关下,这下似乎用不着再确认消息的真实与否,燕王这是如假包换的反了。
反应过来后,宋忠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报信,然后组织居庸关内守军防御,奈何燕军乃虎狼之师,朱棣一声令下,燕军攻关不过一日,居庸关失守。
宋忠带领残部退守怀来府,燕军初战告捷,士气大涨,毫不停顿便直趋怀来。
眼见燕军气势如虹,一路高歌猛进,而朝廷援军迟迟未至,怀来守军士气万分低迷。
宋忠这时想了一个不怎么高明,可以说很蹩脚的谎话,试图激守军的士气。
他告诉那些家眷在北平的守军将士,燕王已将他们的所有亲眷全部斩杀殆尽,你们还不拿起手中的刀剑,奋力杀敌,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怀来守军闻言果然群情激愤,人人奋勇厮杀,毫不退缩。
只可惜精明的朱棣早已看穿了宋忠的谎言,并且拿出了应对的办法,于是,在攻怀来城的时候,朱棣命那些守军的亲人家眷打前锋,并且阵前大声呼喊守军亲人的名字。
怀来城下顿时乱了套,当守军将士现自己的父亲,兄弟,叔侄都还活得好好的时候,他们愤怒了。
“我家固亡恙,宋总兵欺我!”
当下守军已无斗志,纷纷放下了兵器,打开了城门,出城寻找自己的亲人,城墙下只听得“父亲”“哥哥”“弟弟”的叫个不停,一场你死我活的攻城战,变成了热闹盈天的认亲大会。
大势已去,宋忠于乱军中被燕军斩杀,怀来府,失守了。
燕军攻下怀来的同时,数只信鸽飞进了京师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很快,一份打着飞鱼火漆的紧急军报搁在了萧凡的书案上。
燕王反了!
萧凡手指颤抖,目光中震惊,黯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惶然。
燕王终于反了,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这些日子甚至还在掰着手指数着燕王什么时候起兵。
然而事到临头,燕王不负众望,起兵造反,萧凡却感到有些惶然,害怕。
其实这不正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吗?这两年明里暗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无非就在等着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可自己为何仍感到害怕呢?
萧凡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只是个凡人,他有七情六欲,他喜欢权力,喜欢银子,喜欢美女,他无法拒绝大多数的诱惑,他害怕死亡,害怕战场,害怕一切跟死亡和鲜血有关的东西。
萧凡注定是凡人,哪怕当了再大的官儿,也不能指望他突然变得神勇无敌,悍不畏死,这是不现实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萧凡渐渐镇定下来。
现在的讯息传播速度很慢,哪怕锦衣卫的情报传递是最快的,情报上面说的事情也是几天以前的事了,时至今日,朱棣打到哪里了?
萧凡不敢迟疑,立马进了宫。
皇宫文华殿,朱允炆正翘着腿,手里端着一只翠绿晶莹的茶盏儿,一边看奏本一边惬意的啜一口茶。
砰!
萧凡一脚踹开了殿门。
朱允炆浑身一抖,茶盏里滚热的茶水顿时洒在他的裤裆上,烫得他一声惊叫,忙不迭扔开了手中的茶盏,然后惊骇莫名的看着萧凡。
“陛下,出大事了!”萧凡大声道,脸上微微冒汗。
朱允炆龇牙咧嘴捂着裤裆,疼得俊脸泛紫,艰难的道:“朕……也出大事了!”
“陛下出了什么事?”
“出了一件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朕的命根子……”
萧凡见朱允炆疼得冷汗直冒,顿时大惊失色:“果然是大事!臣……有罪!”
“你太有罪了……朕若命根不保,非把你也阉了进宫陪朕不可……”朱允炆咬牙切齿道。
萧凡满脸关心:“陛下……很痛吧?”
“你烧壶开水淋自己那上面试试!”
“要不要臣帮你……啊,不,要不要叫个宫女帮你吹吹?”
“吹吹有用吗?”
“口水可以消肿啊,陛下。”
“这个事情可以……等一下再说,你刚说出大事了,出了什么大事?”
萧凡这才浑身一震,恢复了焦急的表情,大声道:“陛下,不好了,燕王……反了!”
朱允炆两眼顿时睁大,面色变得苍白,半晌无声。
“陛下……表一下看法啊。”萧凡瞧着朱允炆的模样不大对劲儿。
过了很久,朱允炆面如土色,嘶哑着嗓子道:“你说燕王他……他……”
“燕王反了!”
啪!
朱允炆两腿一软,竟从椅子上缓缓滑溜到了地上。
萧凡赶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朱允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回过神儿,又过了很久,朱允炆浑身猛地一激灵,大惊失色道:“燕王反了?燕王真的反了?”
萧凡面色沉重:“臣刚接到锦衣卫飞鸽传信,三月初九,燕王杀北平布政使张昺,北平指挥副使谢贵,夺北平九门,起兵十余万众,叛军即日开拔,直指居庸关,到了今日,怕是连怀来府都被他攻下了……”
朱允炆冷汗潸潸,苍白的面孔止不住的抽搐,使劲深吸了一口气,朱允炆咧开嘴,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燕王……四皇叔,你真要反朕吗?朕哪点对不起你?你竟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十余万,造朕的反……”
“陛下别哭,燕王造反,其实你我早已有了准备,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反的,事已至此,陛下现在应该振作精神,尽快拿出应对的措施,选将调兵,镇压燕王叛乱才是。”
朱允炆浑身一抖,如同捞着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萧凡的袖子,惶然道:“萧侍读,萧侍读!朕该怎么办?朕怎么镇压他?朝廷如何应对?”
萧凡暗暗叹息,毕竟登基不到一年,朱允炆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一旦出了什么变故便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成长需要代价,不过朱允炆担负着整个大明社稷,他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瞧着朱允炆涕泪交加的模样,萧凡叹气道:“怎么应对就要看陛下的决心了。”
“此话怎讲?”
“如果陛下只想保得自己性命,这事太好办了,朝廷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陛下在你寝宫下面挖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万一哪天朝廷打不过燕王,陛下只要往地道里一钻,拍拍屁股走人,谁也拦不住你,到时候臣也想沾沾陛下的光,带着家小跟你一块跑……”
沉默……
良久,朱允炆幽幽道:“萧侍读,这个时候,可不可以认真一点?有更积极一点的办法吗?”
“看来陛下不大愿意落荒而逃,臣很欣慰,应对的办法嘛,臣暂时想到了几点。”
“快说!”
定了定神,萧凡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第一,马上召集群臣开朝会,把燕王造反这事告诉大家,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不如由陛下亲口相告,大臣们提早做好心理准备也好。”
“还有呢?”
“第二,举凡造反,都有某些冠以大义的理由,以此来赢得天下士子百姓的民心,这些理由必然写在了他们的檄文上,相信过不了几天很快便会传到京师,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也必须尽快拿出一个平定叛乱的檄文,在这之前,陛下应当拜祭先祖圣庙,传令宗人府,革除燕王的王爵,向天下宣称他的叛逆身份。”
“第三,传旨大名府的郭英,令他率麾下八万将士挡住燕王南下之路,郭英和耿炳文一样善守不善攻,故只准他坚守,不能让他主动进攻,否则朝廷会吃大亏,陛下告诉郭英,只要守住了大名府,便是大功一件。”
“第四,趁着郭英防守的时候,朝廷赶快调集各卫各千户所,命他们在长江北岸集结待命,工部架桥,户部筹粮,兵部调军械,赶紧分到各军士手中。”
“第五是最重要的,朝廷要赶紧决定一位统率大军的总兵官,为帅者,必须选能文能武,有勇有谋之辈,如此,三军方可用命。这个事情很重要,将帅无能,害死三军,不可草率。”
随着萧凡缓缓的语速,一件看似棘手的变故被他理清了头绪,朱允炆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萧侍读所言,朕都同意,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办吧。”
惶急慌乱过后,朱允炆脸上甚至浮出了淡淡的自信光采。
燕王只有十余万叛军,朕坐拥大明天下,朝廷拥兵上百万,怎么看都是朕占了优势,朕急什么?搞反了吧?应该着急的是燕王才对!
萧凡躬身道:“那么,臣这就命人召集大臣们开朝会,陛下,请移驾奉天殿。”
朱允炆笑容一敛,有些窘迫道:“这个……等一会儿,朕刚才被你一吓,裤子湿了,而且有点尿急……”
萧凡黯然叹息,这家伙怎么看都像个亡国之君……
重重一跺脚,萧凡气道:“这个时候了还尿什么?赶紧去开朝会吧!你就不能再忍忍?把燕王叛乱平定了再尿也不迟啊!”
朱允炆张大了嘴:“…………”
“好吧,你先尿,不差这一泡尿的功夫。”
“……多谢你这么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