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寅时二刻。
距离天明,也不过一个时辰了。
贾蔷刚刚睡下,听到门外有叫门声:“国公爷,国公爷……”
贾蔷睁开眼,本来不满的目光,不知想到了甚么,忽地一下明亮起来。
“爷……”
身旁两个身上只披着轻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眉眼间满是余韵春意的人间绝色此刻也醒来,看着贾蔷有些担忧的唤了声。
见二人疲惫不堪,面上泪痕未干,贾蔷忙笑着哄道:“没事没事,必是前面有急事寻我,你们两个快歇下罢,操持狠了……”
“哎呀!”
“呸!”
可卿嗔怨一声,李纨浅啐一口,贾蔷哈哈一笑,一人抱着亲吻了下后,下床穿上衣裳开门,见素云在那,便问道:“甚么事?”
素云道:“前明传话进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寻爷。”
贾蔷点了点头,正要走,又见素云巴巴的望着他,便轻声笑道:“下回你再和你奶奶一道侍寝。”
素云红着脸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
“国公爷,卢奇回来了!”
贾蔷刚出二门,就见岳之象不掩兴奋的大声说道。
贾蔷双眼明亮,道:“成了?”
岳之象重重点头,道:“成了!”
贾蔷轻轻呼出了口气,轻声笑了起来。
四海王闫平曾以一己之力,纵横东海和南亚海域,几无敌手,其所部船队实力,可见一斑。
若非出了个内鬼,再加上倭奴和葡里亚海师内外夹击,闫平断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到今日,虽然几经火并,四海部实力估计剩下不到三成,但此事对贾蔷来说,反而是好事。
“走,去见卢奇。”
……
“草民卢奇,给国公爷请安!”
前厅,贾蔷看着这个身上包扎着纱布,隐隐见血跪地请安的年轻人,贾蔷未急着问小琉球之战,而是饶有兴趣的审视着他,问道:“卢员外,以你们十三行的体量和通天耳目,应该很容易听到一些绝密的消息。譬如,本公如今的处境,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远没有这样好。不然,本公也不至于时时念着出海。扬州齐家嘛,经营扬州超过一甲子年,朝廷早有治齐家的心思,齐老爷子心知肚明,所以愿意死中谋活,求一条出路,可以理解。
九大姓呢,有些类似。新政当前,他们手里握有太多土地,迫不得已,再者,那九家在江南盘根错节,处处有他们的影响,也算是犯了朝廷的忌讳,所以也想在外面留一支。
只是本公看不明白,你们十三行乃天子南海内库,颇受器重,且还有皇后娘娘庇护,本公又能将你们如何?你怎会如此卖命?”
卢奇闻言心里苦笑,球攮的说的好听,按常理说应是如此,可谁不知道你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
连娘娘打出宫的人都警告他们,叫他们在贾蔷跟前规矩些,不然贾蔷脾气上头真要拿他们作筏子,斩了他们,皇上都不会怪他。
抄家上千万两,皇上当然不会怪!
不过话不能这样说,卢奇道:“国公爷,草民说心里话,除了畏惧国公爷虎威外,草民以为,朝野上下,国公爷是唯一一个看到西夷番邦之危害的人。草民常与西夷洋商打交道,知道那些人看似有礼貌,实则心思倨傲,且常怀叵测之心!英吉利和尼德兰的商号,以商贸为名,收买莫卧儿国总督和柔佛当地官员,入驻之后,一边给当地官员赠送大量财富收买,一边不停的圈地,练兵。等莫卧儿国和柔佛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没用了。这还是针对大国,徐徐图之,对一些小国,他们直接进行攻占屠杀!”
贾蔷看了卢奇稍许,问道:“你觉得,朝廷诸公会放他们进来开那劳什子商号?还是觉得,他们敢在大燕圈地?”
“那自然不敢……”
“那你为何要养私兵?本公也算胆大的,可和你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贾蔷看着卢奇的目光渐渐森然。
卢奇额头见汗,道:“国公爷明鉴,那些船并非在卢家名下,是海外义士,因得卢家所救,因此才……”
贾蔷生生气笑,道:“你觉着这番话,能说服皇上,还是能说服武英殿的诸位大学士?”
卢奇默然,打心底开始寒。
他没想到,贾蔷这就要翻脸了,是觊觎卢家财富?
贾蔷似看破他的心思,笑了声,道:“你无非是看到西夷商贾们,能以凭商贾手段在外裂土封王,富贵之极,你卢奇比那些西夷鬼畜强十倍百倍,凭甚么做不得,对罢?”
卢奇闻言面色骤变,叩急道:“国公爷明鉴,草民从无不臣之心!卢家是倚皇恩而家,怎会……”
不等他说完,贾蔷摆手道:“你不必惊慌,也不必解释甚么。先前的事,可以过往不究。只要你没有和那些西夷合作,当他们的走狗,靠出卖大燕的利益来换取那些西夷的支持,其他的,本公并不愿多理会。但今后不行,商贾,就当正经的商贾。你可以出去做生意,经营买卖,但不得再豢养私军。”
贾蔷太了解国人的品性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似乎刻进了国人的骨血里。
一旦放开这个口子,贾蔷敢肯定,将来在东南海域争破头,打出狗脑子的,一定是国人各方势力间。
连齐家等都只能在陆地上建自保的力量,不允许在海上成军,更遑论其他?
等卢奇恭敬应下后,贾蔷道:“起来罢,说说小琉球那边的情况。”
卢奇被这一番敲打后,表功的心思也散了,规矩道:“回国公爷的话,隆安七年四月二十五,我等跟随姨太太,乘着起大潮时,通过了鹿耳门,至入大员湾,到达安平城下。因为城内有内应,所以叩门而入,顺利的解决了黄超留下的二百心腹。而后就寻思着该如何取信黄超,等他返航上岸时除掉他。苦思无解,草民就妄自做主,献上苦肉计……”
贾蔷闻言淡淡笑了笑,目光清冷的看着卢奇,问道:“卢奇,你可知道若是三娘出了任何闪失,你是甚么下场?”
卢奇点头道:“草民知道,若是姨太太出了丁点闪失,草民全家赔进去都不够。但草民以为,事情总得做,不能因为畏手畏脚就胆怯了。且与国公爷在宣镇行奇计袭杀汗王金帐相比,草民这点粗陋伎俩,不值一提。”
贾蔷哈哈笑了起来,道:“说你胆大包天,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你也必是数读史书的,当明白如你这样性子的人,能得善终者不多。应该说,几乎没有一个。说好听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难听点,你太狂妄,脑后生有反骨,再加上商贾出身……便是你做生意没赔的海干河尽,最后朝廷也难容你。你和晋商都不同,晋商是为了谋取暴利,走私草原违禁商货。你若是出身晋商,你怕是最后想入主汗王金帐,当个汉王。”
卢奇面色苍白,还想解释甚么,贾蔷却摆手道:“你好自为之罢,念你薄有微功的份上,闲话两句,今日到此为止。说说看,眼下小琉球甚么情况。”
卢奇被噎了个半死,满腹心里话想说,可又没机会了,他抿了抿嘴,压了压心头梗塞,道:“国公爷,黄超上岸后,被姨太太亲自所杀,其所部亲信八百人马,也悉数被杀。经此一战,岛上无人不服姨太太。他们听说四海王闫平已死,在蒯老鲨的带领下,就尊姨太太为新四海王。不过有人听说姨太太已经嫁人,还是给国公爷做妾,好像不大高兴。对丁超、铁头、柱子等漕帮弟兄们,也有些隔阂……”
贾蔷闻言沉吟稍许,问道:“三娘怎么说?”
卢奇忙道:“姨太太说,请国公爷放心,此事她会解决妥当。姨太太带回去的一百多人,都在和岛上人说国公爷的传奇故事。另外,姨太太请国公爷多往岛上送些运河上的弟兄……还有,请岳大叔带些人手,上岛上帮忙。如今小琉球虽然收回,可岛上实力连三成都不足了。若倭奴和葡里亚贼子攻来,十分危险。”
贾蔷想了想,看向一旁岳之象道:“也好,你去帮帮他,清查出有二心之辈,以免再让人来一遭里应外合。至于从漕运上调人,此事你和丁超商议,在不影响漕运的前提下,多往岛上调些人手过去,先调三千,最好是阖家前往。稳定后,再多调些。只调运河上的,京里的不动。”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我若走了,国公爷这边……”
贾蔷笑道:“此去粤州,是十三行的地盘。若是在那还会有甚么闪失,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另外,商卓他们也在,德林号也已南下,不必担心。”
香江岛上,还有濠镜那边,都有伏兵在。
不过,这话就不必让卢奇知道了。
岳之象道:“好罢,我这就去交代一番,然后上岛,争取速去速回。”
贾蔷摇头道:“不必着急,务必将岛上经营稳妥。安平城内既然有齐家的人,就一定会有倭人和葡里亚人的探子,找出他们来。那处对咱们意义重大,绝不可再来一回里应外合的戏码了。”
岳之象应下后,又问道:“国公爷可有话带给姨太太?”
贾蔷思量稍许道:“你告诉她,眼下岛上人心未定,我现在去,对她稳定军心不利。再等等,三月之后,我一定登岛去看她。”
卢奇忍不住插话道:“姨太太知道国公爷就在福清,感动的都落泪了,十分想来,只是被人所劝,为了稳定大局……”
贾蔷点点头,对岳之象道:“如今诸事平定,大局已定,我也放心了。等马祖昌和白启回来后,我就动身前往粤州,主持德林号出海采买海粮一事。岳叔,替我稳住小琉球!”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