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信
我爷介绍宗小毛给我认识,并没跟我说明他是做什么的。
直到宗小毛给我拉来生意,我才仔细打听了一下他的身份。
宗小毛是“中人”,就相当于中介的身份,负责给人找生意,跟雇主谈价钱,同时,也帮着东家处理一些麻烦。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作为术士,拉生意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处理尾。
宗小毛只不过是最末等的中人,放在过去的牙行里,就属于牙郎。中人地位最高的是行老,那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人物,甚至大术士见了他们都要礼让三分。宗小毛立志想要做个行老,但是,一直没遇上有本事的东家。
这回,如果不是碰巧遇见我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他说不定已经被逼转行了。
宗小毛带我见雇主的时候,一路上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平哥,这趟生意,你可得上点心啊!”
“平哥,这生意可是我抢破头弄来的,你可千万别办砸了……”
就在我恨不得把他舌头抻出来的时候,雇主恰好过来了。
我上下打量了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一番之后,才拱了拱手道:“在下卫平!”
“哈……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古礼,真有意思!”女孩伸手道:“我叫姚洛妍。”
我礼貌性地跟对方握了握手:“你找我,想解决什么问题?”
姚洛妍伸手推过来一张CD:“这部电视剧,你看过吧?”
“《九命奇冤梁天来》?”我不由得一皱眉头:“这个说的好像是:清雍正年间,广东番禺人梁天来,家有妻妾。亲戚凌贵兴、凌宗孔因迷信祖坟风水,竟然火烧梁天来祖屋石室,烧死梁家七尸八命。梁天来幸而脱逃,控告凌氏叔侄二人。但凌某行贿朝庭大小官员,致使梁天来含冤难说,成为著名的‘清朝四大奇案’之一。”
姚洛妍点了点头道:“没错。据说,现在番禺一带,还有凌梁不通婚的说法。”
我摆弄着那张CD光盘道:“这跟你找我做的生意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准备给清代奇案来个翻案不成?”
“确实有人想要翻案,但不是我。”姚洛妍道:“我的闺蜜凌薇想要翻拍清末奇案,她选择的就是这部九命奇冤。为了力求故事真实,她还特意带着剧组去了一个叫回头村地方。据说,那里也生过一场类似于九命奇冤的案子,案子中的被害人叫做应天来。”
姚洛妍继续说道:“凌薇去了回头村之后,就跟我失去了联系。前几天,凌薇忽然送信给我,说自己在回头村撞了邪,让我带高手去救她。所以,我才找你帮忙。”
我伸手敲着桌子道:“她怎么知道你能找到高手?”
姚洛妍道:“因为我是灵异烧友,有很多喜欢灵异故事的朋友。如果我都找不到高手,那就更别指望别人了!”
我回头看了看宗小毛,后者点头道:“她在的那个灵异俱乐部,实际上就是行里接生意的地方。”
“嗯!”我点头道:“我怎么觉得,你闺蜜陷进了荒村,你一点不着急呢?”
姚洛妍摊了摊手道:“有什么可着急的,说不定,这就是她的骗局。她们那帮子编剧,为了找灵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姚洛妍像是没看见我的脸色:“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弄不好,就是他们的剧本写不下去了,弄出一个线索,骗着我往下走,然后,他们再根据我的真实反应,继续写剧本。”
我轻轻一眯眼睛:“我想问的是,你的那个闺蜜,想要拍的什么电视剧?”
“悬疑灵异。”姚洛妍道:“我估计,他们是准备让故事更贴近生活,所以想看看真正驱鬼的术士是怎么做法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宗小毛,意思是:你给我介绍的就这生意?这不是让我去表演吗?
宗小毛咬牙切齿道:“我说那帮人怎么谁都不接,平白无故地把一个生意扔给我,原来是故意耍我!这趟生意……”
“别急着拒绝呀!”姚洛妍赶紧说道:“其实,我觉得,按做生意来说,这趟生意还是挺划算的。有人给你报销来回的路费,供吃供住,还有一笔酬金。最重要的是,你们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酬劳。这样不好吗?”
“好个狗屁!”宗小毛先动气了:“他们这是扇我的脸!如果你是个大夫,偏偏有人让你去给狗看病,你觉得这是抬举你,还是羞辱你?这趟生意,我们不接了,你马上走!”
“哼!”姚洛妍也来了脾气:“不接就不接,谁稀罕?少了张屠夫,还吃连毛猪吗?我这就回俱乐部,我就不信,有钱还拉不着生意!”
“等等!”我拦住了姚洛妍:“你说,你的朋友派人给你送了信。是什么样的信?我是说,是口信,还是书信,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姚洛妍气鼓鼓地道:“书信!”
“能给我看看吗?”我从姚洛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对劲儿,刚才说话的时候,我也一直悄悄观察对方。
直到我动了阴阳眼,才看见她眉心上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黑点,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手指头沾着黑墨,在她眉心上点了一下。
眉心出现阴气这种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往小了说,可能是她不小心冲撞了鬼神,有鬼神随手给了她一点教训。如果她气运鼎盛,说不定过几天就能自行化解;如果气运稍差,也只不过是倒霉个三五次就没事儿了。
如果,这个印记是鬼神追着她点上去的,那就代表着要有阴魂索命了。
姚洛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我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时,立刻闻到了一股香烛的气味儿——那封信好像是在被人用檀香熏过一样,轻轻一碰就能散出阵阵香味。
我拿着信封前后翻了两下,信封正面画着一道红色边框,里面写着“姚洛妍亲启”,信封背面贴着中缝的位置上却用毛笔写着“友凌薇”。
我伸手把信纸给夹了出来,红色竖条的信纸上,用毛笔写着工工整整的小楷:“荒村遇鬼,速救!”
信的内容显得极为急切,可是字迹却又异常从容,难怪姚洛妍会觉得她在开玩笑。
我反反复复地观察着信纸,姚洛妍却开口道:“不用看了,凌薇的爷爷念过私塾,祖上考过进士,她从小就练书法,毛笔字写得比钢笔字还好,这肯定出自她的手笔。”
我把封信放在桌子上,用手指头沾着茶水,在信封的红边上一抹,上面的油印立刻给蹭开了一块:“你朋友够拼命的啊!为了开玩笑,连古董纸都不要了。”
我用手指头点着信纸道:“这纸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光景了,要是遇上懂行的人,一张纸卖上个千八百的不算稀奇。你朋友家里,不会还给她传下来一摞子信纸吧?”
姚洛妍也愣住了:“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我把信封推了过去:“清代的信封,跟现在用的差不多,但是那时候没有现代的印刷技术,信纸上的红白用水一蹭就花。”
我指着信封的一个油印道:“清代人写信,信封前后都有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封信,用过加急。你什么时间,从什么人手里收到的信?”
姚洛妍低声道:“前几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多,我正在家里上网,就听见有人敲门,等我走到门口,看见门缝下面有封信……”
我沉声道:“你家住平房?不用防盗门?”
姚洛妍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现在的住宅普遍都用防盗门,这种门若说滴水不进有点夸张,但是门缝里也绝不可能塞进一封信来。
我再次说道:“你看见信之后,就没打开门看看外面?”
“没有!”姚洛妍摇头道:“我自己一个人住,没敢随便开门。”
我再次问道:“那你家附近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猫狗在使劲儿叫,或者锅碗在厨房里自己响什么的。”
“我我我……”姚洛妍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我当时觉得卫生间里有人……是有人影晃了一下,我还特意打开了门厅里灯。”
现在有很多房子的结构是大门挨着卫生间,站在门口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的确能看见卫生间内部。
姚洛妍紧紧地握着手指:“我拿着信往回走时,觉得好人有人从卫生间里出来,身子贴在大门上看着我背后,我……”
我疾声问道:“你回头了没有?”
“回了!我回头关灯……”姚洛妍的声音里带起了哭腔:“我记得,我回去时候卫生间的灯已经关了……灯是怎么开的?”
“那你回头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故意把手伸向对方眉心。
“你别说了!”姚洛妍一下抱住了脑袋。
我仰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你的生意,我接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出。小毛,你把这封信拿到那什么俱乐部去,问他们还有人接没。”
宗小毛的脸色也变了:“我的哥,你别玩这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