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就想到外公满头白跪到地上的样子,一时心中酸涩,低下头去没说话。
赵长心中可比他复杂多了,想到易问寇那一跪,便忍不住深深一叹,“可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得怪他,你二舅哦,被他给宠坏了。”
赵晋微微瞪眼,“外公宠二舅?”
他想象不出来外公宠二舅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外公一直威严得很,也就对易瑞和易宁宠一点,其他表兄弟在他那里都一样,更别说对几个舅舅了,他就没见外公对他们笑过。
赵长背着手道:“哼,你外公宠你二舅可不是笑脸相迎,全大院数一数,我们这辈宠孩子过分的,也就东院那边的赵家宠赵钦和你外公宠你二舅有得一拼。”
赵晋精神一振,赵钦就是跟他二舅一起被通缉的那个,他们家住东院,虽然隔了辈分,但他偶尔还能听到赵家父子的传说。
赵钦是赵老爷子的老来子,他出生的时候,他大嫂都怀孕了,就跟他大侄子差六个月。
那会儿赵老爷子也快退休了,有很多时间在家,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宠赵钦这个老来子了。
听说小时候他在幼儿园跟人打架,他老子能跑到幼儿园里去骂老师,跟人家长打架,全然不顾是他儿子揍了人家理亏。
六十年代呀,就是赵晋小时候在幼儿园打架了,他也没敢告诉老爹。
即便他是他爸的独子,他也敢保证,他要是说了,老爸不会揍对方家长,更不可能骂老师,而是会揍他给对方出气。
所以赵钦一直是大院里的传说,在此次通缉令出来前,奶奶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孙子们被他们老爸揍得嗷嗷叫时护短道:“霸道怎么了,谁说霸道就没出息了,看看东院的赵家,你儿子能有赵钦小时候霸道吗?看现在人家赵钦,事业有成,儿女双全,你们谁家业比得过人家?”
然后奶奶们使劲儿的宠孙子,理直气壮的道:“霸道有霸道的好处,这是性格养成,孩子们别怕,以后就和你们赵叔叔学习,也给家里置一副大家业。”
而此次通缉令一出,奶奶们再也不提这个了,在孙子们被揍时,一边心疼,一边睁只眼闭只眼的当看不见。
造成了最近大院家暴儿子的事频繁生。
爸爸们或许是知道了不会再有人拦,最近都在找借口使劲儿的揍孩子。
所以,赵晋很难想象,二舅竟然得到过和赵钦一样的待遇吗?
他咽了口口水,问道:“这,为啥呀,二舅上头有大舅,下头还有我妈和小舅,按说最得宠的不是小舅,也该是大舅吧?”
“哪怕是亲生的儿子,也有亲疏,养在身边的,有特殊意义的当然更亲,你外公几个孩子,只有你二舅和你妈是从小在你外公跟前养大的。”赵长道:“你大舅出生的时候正碰上我们在外面打仗,九死一生,整天想的不是打仗的事就是吃饭的事,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家里?”
赵长摇头笑道:“不是每个人都是林先生,我们这些大老粗想不到那么细的。”
赵晋老早就想问林肃了,闻言立即问道:“爷爷,那位林爷爷怎么这么厉害,我看他骂外公,外公竟然一点儿也不气,让他跪下就……”
赵晋摸了摸胸膛道:“说真的,看到外公跪下,我还怪心疼的。”
赵长欣慰的拍拍自家孙子的脑袋,轻声道:“我们现在叫林先生,不过是为以示尊敬,说起来,他还是我和你外公的上级呢,不过我跟他关系远点,当时他们是一营的,我们是六营的。”
“别看他文绉绉的,打仗可是一把好手,当年我们是一块儿参的军,都是从新兵蛋子做起,结果他做班长,我们还是大头兵,等我们好不容易做了班长,他已经直接跳过排长成了连长,后来他成营长的时候,你爷爷我还是个排长呢。”
赵晋咋舌。
“要不怎么说你外公运气好呢,当时分班,你外公正好和他一班,他成了班长,你外公就是他的大头兵,别的不说,你外公打仗是这个,每次冲锋都在前面,枪法又好,所以他就一直带着你外公。”
“先是全国各地的剿匪,然后是台海那边打仗,最后去了北朝,林先生一直带着你外公,后来林先生伤退,不得不回国疗伤,暂时调到了后勤,当时你外公因为一直跟在他身边,又有他举荐,就直接接了他的营长位置,”赵长说起这个还有些羡慕和嫉妒,“在此之前,你外公从没有独立领导过一次战役,你说他运气好不好?”
赵晋咋舌。
“林先生回国后和你外公的信件也不停,经常在信里提点他,说真的,如果不是炮弹不长眼,以林先生这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心智,他恐怕才是我们当中的第一人。”
赵长竖着拇指深叹:“可惜了!”
赵晋觉得他外公和爷爷就够厉害的了,毕竟能在战乱年代活下来,可没想到真正厉害的是那位拄着拐杖温文尔雅的老人。
“所,所以外公才那么听他的话?”
赵长就轻哼道:“你外公以前在他手底下的时候可没少被骂,听说有一次你外公领着一小队入了敌军的陷阱,丢了一半的人,林先生气狠了,当着全连的面骂得他狗血淋头,还拽着他朝着西山跪了一个晚上,易胥害得周家骨肉分离二十二年,只是一跪而已。要早些年,恐怕林先生还得抽他一顿呢。”
赵晋心里很复杂。
赵长就问他,“说这么多,你有什么觉悟?说来给爷爷听听。”
赵晋:“运气很重要,我将来要是有外公一半的运气就足够了。”
赵长:“……”
赵晋毫无所觉,继续叹道:“不然,就算像那位林爷爷那么厉害,就是少了点运道,那心里该多憋屈啊。”
赵长竟然觉得孙子说得有点道理,举到一半的手就有点打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