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妙真探出的手顿在半空,愕然看着晃了晃便噗噗栽倒在地的青年尸身,到嘴的话,好似被一块石头生生塞了回去。
吕纯阳又喷了口血,除了伤势极重难以压制外,更多的是震惊。
他怎么能,怎么敢,就这样了此人,而且是以最酷毒的手段抽魂炼魄,就不怕被那位报复吗?
可让两人顿觉毛骨悚然的是,青年尸身上没有出现任何波动,一身半圣真元好似从未出现过,体表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起令人作呕的褐色斑驳。
尸癍!
寻常人哪怕在常温下死去,少说也要大半天才会出现的尸癍,竟然在眨眼之间,遍布了一名半圣强者全身。
按常理而言,半圣强者即便陨落,自身意志也能在一定时间内归拢自身真元不散,只要不是死在灵脉等地,甚至千年不腐都不成问题。
甚至于,若保存的好,传承灵域都能保留下来,留待后人传承。
可现在怎么看都透着邪意阴森,还有一股深深的恶意!
亦或者说——憎恶!
轰隆!
不等两人深究何以有这等惊人变故,天地间陡然一暗,顷刻间乌云盖顶,彷如天怒般,北风呼啸而起。
哗哗!
顷刻间,大雨倾盆,如江流倒悬,湖海倾覆,更伴随着滚滚雷霆,与浓郁的几近化不开的寒意!
强如两大半圣天骄,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激灵灵打个寒颤,目露惊惧之色。
天怒,圣与天齐,圣者一怒,天地变色!
“嘁!”
反倒是吴明,冷冷一晒,嗤笑看着西北所在,那里正是天宫院所在。
正如此前王玄策所言,昨夜月明星稀,月有风圈,本应是乌云盖顶,风雨欲来之时,如今却是印证了其所言。
“吴兄,你闯祸了!”
妙真愣愣转身道。
“呵呵!”
吴明失笑摇头,淡淡道,“我没闯祸之前,处境貌似也好不到哪儿去!”
妙真微怔,一时无言。
遥想十年前,两人说不上相识于微末,那场道宴时,妙真已是贵为清都观真传,宗师绝顶。
反观吴明,却是质子归巢,总角之龄,朝不保夕,圣道之争的漩涡碾压之下,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更要只求一地,才能勉强存身。
谁又能想到,短短十年,如今竟是成长到这等地步。
相较而言,貌似当年比现在,确实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危险。
至少,吴明不用像当年一样东躲西藏,被人追的如丧家之犬,绞尽脑汁,只为了活命!
“那位出手,是你的手笔?”
吕纯阳缓缓起身,目中隐现崇敬,看着天穹乌云最厚实的所在中,一道道如剑莲般绽放的雷霆光芒。
纵然身为剑道天骄,并且身负上古剑仙无上传承御剑术,可对于有着天下第一剑仙之称的那位,依旧难掩崇敬。
可以说,今古以降,那位就是当今所有新生代剑客的榜样与楷模,一生追逐的目标!
“不是!”
吴明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神色坦然道,“貌似那位算无遗策,智珠在握的道君陛下,仇人也不算少,看这情形,应该是有人拿命搏了他一个绝嗣!”
“你说这不是你安排的?”
妙真蹙眉,心中狐疑,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竟是隐约认为,吴明有能够和那位道君陛下掰手腕的实力。
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只是她,很多人都在潜意识中认为,吴明够资格达到圣者那等程度了?
“不是你的布局,世间能有此布局者,寥寥无几,但你同样也在局中,被人利用了!”
吕纯阳冷笑一声,收剑归鞘,“你就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吴明剑眉一挑,神色漠然道,“我心眼本就不大,为这种细枝末节生气,实在犯不上。”
两人无语,互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那两位即便真的大打出手,也不会分生死,你现在不走,等什么?”
妙真好奇道。
她倒是不怀疑吴明的胆子够大,例数其所作所为,胆大包天已经不足以形容吴明了,而且这是人所共知的。
但她实在好奇,将一名圣者独子抽魂炼魄,而且是在人家地头上,乃至家门口行凶。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可令她无语的是,吴明不仅没走,反而想要凑上前看看。
“呵,本王却是好奇,谁有这等魄力!”
吴明淡然一笑,脚下迈步,须臾横跨千丈,几个闪烁,便直奔西北而去,并有声音传来,“阆中天宫院,貌似也有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天骄,两位若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一看。”
两人神色一滞,互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迟疑,却也有难掩的好奇心。
前去看热闹,若被圣者随手拍死怎么办?
圣者不会为这等小事动怒,可保不准两大圣者打出真火,控制不住力量的话,半圣可扛不住圣者交手的余波。
这可不是大雪山雪千重和金刚寺底蕴老僧,那种伪圣,而是真真正正的绝巅圣者!
举手投足,皆有毁天灭,焚天煮海之能。
但最终,两人没有按捺住好奇心,一咬牙跟了上去。
至于青年的尸身,早已在短短时刻内化作飞灰,尘归尘,土归土。
为何会有如何异象,两人也不好探究了。
想来,多半与那位道君陛下的手笔脱不了干系,谁让这青年,本就不该是出现在世间之人呢?
“会是他吗?”
吴明一路前行,心中虽有了人选,却没想到,那位能闹出这般大动静。
不出意外,必然是存了死志,而且与至元道君作对,并引出了天下第一剑仙,想不死都难。
甚至于,活着未必是好事,还不如一死百了!
大雨倾盆,乌云盖顶,好似要直接压了下来,看这情形,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歇。
离着乌云最厚实的地方越近,吴明便越觉得心口沉闷,彷如压了一座山,心神反而越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能在雷霆闪烁下,看到绵延群山中,一座若隐若现的道院之时,吴明心头忽有所感,稍稍转换方向,几个起落来到一处临山小道旁。
雨幕下,凉亭孤立,两道人影,一站一坐。
站立之人,虽玉树临风,气度不凡,一身道袍更显卓尔不群,超然物外,可袍角鞋面的雨渍,已然昭示了其心绪不定。
因为,半圣强者已然可以做到水火不不侵,百病不生,哪里会被雨水沾染了衣衫?
而坐着的人,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
佝偻的腰身,几乎趴在桌上,可腰板却依旧绷着,仿佛即将拉断的弓弦,正对命运做着最后抗争。
离得近了才现,其满头白枯败,满身老年斑,皮肤仿佛粗砂粒,堆起了无数褶皱,一身气息更是透着腐朽,彷如风中烛火,已然到了熄灭的临界点。
“哎!”
吴明轻叹一声,缓步走到近前。
虽然从未见过此人,而且与所知的相貌天差地别,但他还是确定了,此人确实是自己所想中的那人。
南魏三鬼,毒酒赌。
当年南魏一行,酒鬼身受重创,收了青竹为徒,传下一身艺业,虽被他所救,却也落得散功的下场。
如今,龙魁和毒蛟皇泥鳅出现在这里,追杀青年至此,毒鬼的下场可想而知。
早在当年,毒鬼便是吴明内定的,作为毒蛟皇突破的资粮,否则的话,早在很久以前,就被算计而死了。
却不曾想,这位因赌约失败,而效命于百花楼的赌鬼,却是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已经不是垂死,而是已经死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仅凭执念支撑着。
“你……你……来了!”
赌鬼似有所觉,唇角翕动,彷如破风箱般嘶哑道。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两人好似早就熟悉了一般,这或许就是神交已久吧。
“我来了!”
吴明缓步上前,取出杯盘碗盏,切了鱼片,蘸了雪莲泥,亲手递到赌鬼干裂的嘴唇边。
赌鬼似乎连嚼动的力气都没了,好在鱼片入口即化,又有吴明为其化去火蛊酒力,省的他被一口酒呛死。
当妙真和吕纯阳来到时,就看到了这一幕,讶然中带着惊奇。
按常理而言,心高气傲如吴明,知道被人算计了的话,哪怕面上不说,必然会动怒,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以两人的聪明,自然能判断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赌鬼,十有仈九就是那布局引出天下第一剑仙的‘罪魁祸’。
至于李淳丰,两人都认识,自然不会认为这位会欺师灭祖,背叛师门。
“好,鱼龙肉,老夫这一生无憾了!”
赌鬼咧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甚至狰狞的笑容,似又有些感慨道,“可惜,老酒鬼不在,否则……”
话未说完,赌鬼头一耷拉,气息全无!
两人看的有些不是滋味,一代奇人,绝巅半圣,就此陨落,惋惜的同时,又敬佩莫名。
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如此魄力,如此手笔,以死来算计一尊手眼通天的圣者大能,而且最后还成功了。
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生命,可也足慰平生了!
“看在当年你出手的份上,我下手轻点 !”
吴明轻拍了拍赌鬼干瘪瘦削如枯骨般的肩头,好似在安慰对方,头也不回道。
轰隆!
惊雷乍起,风雨骤急,天地呼嚎,似在为一场巅峰之战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