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求救的公文,张恪挠头了。
按照他的印象,流民刚开始是连战连败的,基本到了崇祯三四年之后,才形成规模,可是眼下怎么这么惊人,几个月时间就弄出二十万人,就算滚雪球也没有这么快啊。别是曹文诏在骗人吧!
他好歹也算是名将,敢和自己玩这套,简直不想活了。
“来人,把信使带来。”
士兵急忙答应一声,没多大一会儿,两个人架着一个伤号走了进来。张恪一愣,“怎么,受伤了?”
被架着的士兵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张恪一身蟒袍,顿时挣扎着跪倒。
“小人拜见安东王千岁,给王爷问好。”
“扶他起来坐下吧。”
士兵惶恐地连忙摆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没事的,本王这里没那么大规矩,再说了你有伤在身,不要推辞了。”
士兵千恩万谢,坐在了下。
“你叫什么名字,跟着曹总兵多长时间了?”
“启禀王爷,小的叫曹敏朝,跟着大人五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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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恪微微一笑:“也是老兵了,流寇的势头真的如此凶猛?”
曹敏朝急忙点头,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冒虚汗。张恪又一挥手,有人送来了一杯参茶,给曹敏朝服下,总算是来了一点精神。
“说起流寇,的确出乎预料,其实从去年就陆续有乱民作乱,不过都不成气候,一走一过,就全都剿灭了。可是从今春开始,流寇就多了起来,不光如此。他们一下子变得会打仗了。不但进退有据,甚至会设埋伏,搞偷袭,寻常的州县人马空虚,根本挡不住他们,流寇是越杀越多。今天入夏,陕西一带都遭了蝗虫,漫山遍野都是,把庄稼都吃光了。还没等入秋,百姓没有吃的。都跟着流寇闹起来了。从陕西渡黄河进犯山西,曹总兵困守太原,兵力微薄,根本难以招架,不得不派小人前来求救,在路上小的被流寇袭击,背上中了一箭,怕是活不长了,只求王爷能出兵救援。总兵大人可盼着呢!”
说话之间,曹敏朝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突然一声惨叫。又牵动了伤口,后背流出暗红的血。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送到军医院去。”
卫兵急忙点头,抬着曹敏朝下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张恪一个人。从曹敏朝的这段叙述之中,他可读出了不少东西。
原本流寇像他想象的一样,是一群无足轻重的乌合之众。可是从开春之后,有一些人的加入,改变了这个局面,而这个时间正是张恪巡边开始。
不用问,那些加入流寇的家伙就是从宣府裁掉的士兵,还有驱赶出去的流氓地痞。
这帮人没有出路,自然而然地加入流寇,并且迅速成长为骨干。还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就从陕西闹到了山西,照着这个趋势下去,那可是不得了啊!
面对自己的杰作,张恪都有点傻眼了。
他是想着用流寇搅乱大明的江山,然后自己摘桃子。可是展太快了,还没等自己准备妥当,崇祯小朋友就领饭盒了,那就不妙了。
正在张恪想着的时候,外面脚步声想起,有人轻轻叩打房门。
“安东王,送宵夜的来了。”
声音有些怪异,似乎是用力憋出来的,下意识的张恪就把短剑握在袖子里,低声说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形走进来,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走。
“站住!”
张恪眉头一皱,好不懂规矩,鬼鬼祟祟的,怎么看都有问题。
“你是新来的吗,转过头来,本王要问话!”
一句话出口,对方竟然没动作,张恪一怒,猛地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还有个当兵的样子吗?长官的话不知道回答吗?”
来人肩膀扭动,跺了跺脚,猛地一回头。
“你是谁的长官?本姑娘给你送点吃的,还敢和我拍桌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小女子好怕怕呦!”说着还一吐舌头。
不用问,敢这么说话的只有张羽珍,一下子弄得张恪也无话可说,只能摸摸鼻子。
“是珍儿姑娘啊,我还当是下面人呢!”
张羽珍叉着腰,不依不饶,冷笑道:“就算下面人也不能呵斥啊,你不是爱兵如子吗?我看啊,多半言不符实,都是吹出来的。”小丫头想了想又补充四个字:“欺世盗名。”
和女人别想讲道理,张恪彻底败退,他站起身,到了桌子前面,提起了食盒。
“东西不少啊,珍儿姑娘,按照你的性子多半不会巴结本王吧?”
“算你有点自知之明,是我爹,他简直老糊涂了。”
张恪被这么一闹,还真饿了,打开食盒,上面是几个晶莹的蒸饺,还有几个小菜,下面是一大碗莲子羹。
不算丰盛,可是当做夜宵正好。
“珍儿姑娘,饿不,一起吃点?”
“吃就吃。”两个人对坐,张恪心中有事,吃的慢条斯理,倒是张羽珍,毫不在乎,一双筷子上下翻飞,吃的啧啧有声。
“珍儿姑娘,真想由衷的赞叹一句,你真是一条好汉!”
张羽珍一个饺子堵在嘴里,没法反驳,气得小脸通红,情急之下,竟然伸出手去掐张恪。
“好大胆子!”
一声叫喊,哗啦,房门推开,外面的士兵端着火铳跑了进去。
“王爷,是不是有刺客?”
“有你个鬼,还不滚出去!”
这时候士兵才看清楚,两个人双臂抓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笑。看来当卫兵不光要忠心,还要有眼力见。这种时候,去捣什么乱啊!
“王爷,小的错了,您慢慢玩。小的们告退!”
卫兵撒丫子跑出去,张羽珍也坐下来,狠狠瞪了张恪一眼。
“安东王,你现在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我有什么得意的?”
“还不是你和张宗衡的女儿纠缠在一起了,从此之后,谁还敢上门提亲,人家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了你的人了。”
这个丫头实在是让张恪无语,胆子大不说,有一肚子花花肠子。张恪索性一笑,来个以毒攻毒。
“姑娘,既然有了觉悟,那不妨今夜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本王就采了你这朵花!”
张恪说着就伸手去抓张羽珍,张羽珍非但没有躲避,反倒扬起来小脸。
“这才像是安东王的本色,本姑娘看着你巡边以来的作为,都替你着急。”
此话一出。倒是把张恪说愣了,他不由得一缩手,坐在了椅子上。
“珍儿姑娘,听说你才智高绝。你觉得本王有什么不妥?”
“大大不妥!”张羽珍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屑地笑道:“就是一句哈,太能装了!总想着名利双收,还指望谁都看不懂你的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哦。本王有什么打算?”
“还能什么打算,掌控蓟辽,宣大。厉兵秣马,笑看风云,等着大明朝病入膏肓,再踢上一脚,你就登基坐殿当皇帝了呗!”
张恪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任谁都会如此,他最隐秘的东西,竟然被人家轻松掀开,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张恪权柄日重,威望日甚一日,更不允许有人猜透他的心思。
眼前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她如何能窥见人的内心,难道她是谁派来的奸细?
张羽珍扫了一眼张恪阴晴不定的面孔,噗嗤一笑。
“安东王,你是不是怀疑本姑娘背后有什么人指使?故意拿这话试探你?”
张恪没有否认,张羽珍突然笑得更厉害了。
“你和我爹都一样,就是心思太重,想法太多。”张羽珍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我没有读心术的本事,可是我会设身处地。我就想着,假如自己有十几万的大军,有好几个省的地盘,手上钱粮无数,那我会干什么呢?不用问,肯定是抢夺天下,没有什么疑问的。”
张羽珍一眼看到了食盒,抱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拿起一个杯子,放在了前面。
“王爷,我用杯子挡住了食盒,你还能看到吗?”
张恪咧嘴一笑:“怎么看不到,杯子那么小,食盒那么大……”
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了。
张恪的脑袋里仿佛一下子炸开了一般,没错啊,自己就是那个食盒,势力已经庞大到没法躲避的地步。
无论自己怎么装相,怎么欺骗崇祯,注定了都是那个小杯子,早晚都会变成无用功。既然张羽珍能看到这一点,别人恐怕也会看到。
“唉!”张恪愣了半晌,长长出一口气。
“珍儿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聪明的让人爱又让人怕!”
难得张羽珍没有回嘴,默默低下了头,局促地抓着衣襟,长长的粉颈染上了一层红色,如同喝醉了一般。
“珍儿姑娘,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王府的侍从官,帮着本王处理事务吧。”
……
“给曹文诏回信,告诉他,想要求救,找皇帝陛下,找京城的兵部衙门,本王守土有责,管不了那么多。”
一夜的时间,张恪彻底打开了心结,把残存在心里对大明朝的念想一扫而光。
卢象升和张宗衡等人都听着,却没人敢反驳张恪,他们也都看出来,王爷心意已决了。正要去传令,张恪又补充道:“告诉曹文诏,若是缺少武器,倒是可以和本王订购,价钱吗,就记在兵部的账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