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大观三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
这个时候,远在东面的燕京城下,恰恰是武天率领900铁骑踏破2000契丹老爷兵的时候。
而在钟傅所部据守的安阳口铺,却是另外一副悲壮到了极点的场面。
一场实力对比悬殊的决死之战,马上就要展开了。不过这一次弱势的是宋军。由钟傅率领的4个将,不足18000人(其中战兵只有9000),已经分成了两部分。约有2000战兵据守着安阳口铺的关城,阻挡漫山遍野而来的大辽南京道汉军侍卫亲军。
余下的16000人,也不管什么战兵、辅兵、民兵,全都发了兵器,层层叠叠的守在由篱笆、壕沟和几道土墙构成的防线后面。在他们的当面,则是数量超过50000的辽国大军,由大辽皇帝耶律延禧亲自指挥。
安阳铺口并不是什么天险,现在又是腹背受敌,而且敌人的数量超过80000,几乎是宋军的五倍!
如果钟傅麾下的宋军有陕西新军(也别武天这样的敢达)那点战力,那么这一仗也不是没得打。
可偏偏钟傅麾下的9000战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就是一群豆腐兵,如果不是结了硬寨,恐怕连呆仗都打不了,直接被眼前的强敌吓得溃退了。
钟傅把自己的中军摆在了安阳口铺的关城下面。自家的几十个亲位则在左右矗立。在他们的身前,还插着一排长枪,每根长枪上面,都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些都是昨天晚上企图钻进太行山逃跑的逃兵的首级,其中还有几个是有官身的武官,全部钟傅命人砍了首级!
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了。谁还想苟活于世,就是和钟某人过不去了。
钟傅也不打算活命了!他可不是梁子美这号惜命的文臣,他是不怕死的武将啊!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一死吧!总不能苟活着叛国投敌吧?
所以昨天晚上,别人忙着挖壕修土墙的时候,他已经把绝命诗准备好了。
呜呜呜……
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忽然从安阳口铺的南面辽军大阵中响起!然后就是一个士卒凄凉的喊声:“敌袭!辽狗!”
更多的,惶恐的喊声跟着应和起来,望楼上金鼓之声响亮,拼命的敲击示警。这样的反应完全是过度的,敌人又不是来偷袭的,根本就是堂堂之阵,而且宋军也早就是严阵以待。
钟傅倒是不慌不忙,起身就往安阳口铺低矮的城门楼上走去。安阳口铺没有城,只有城关,也就是一个城门,一道城墙。上了城门楼,两处战场就尽在眼底了。
通过一只界河商市出产的水晶望远筒,钟傅发现安阳口铺南面的辽军出动打头阵的是大楯兵加黑甲兵的组合。
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大木楯在前,缓缓移动,应该是有人举着在往前走。大木楯后面,则是大队大队的黑甲兵,人人都携带着长弓。
“传令前队,都给我在矮墙后面躲好了!没有将令,不得用弓弩射箭!”
钟傅到底是在西军之中多年,战场经验还是有的,一眼就看穿了辽人的意图。
他们是想用大木楯挡住神臂弩,然后用木楯后方的披甲弓箭手和自家的弓箭手耗气力。
射箭可是个力气活儿!西军的弓手,一阵射个三五十箭的就算是好手了。河北军那帮废物,能真正射出去十箭,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所谓“真正射箭”,当然是指将八斗以上的步弓拉满后,再将箭射到准确的方向和距离上——这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必须得经过一定时间的严格训练才能掌握。要不然就算空有一身力气,能拉开一石的硬弓,射出去的箭一点准头没有,也控制不了距离,对敌人能有什么威胁?
钟傅自己练过弓箭,所以知道其中的难度。至于在几十步上百步之外,一箭射中移动的目标,那个难度就更高了,不是童子功基本没戏!
所以在他看来,武好古在宣抚司直辖的四将步军中取消专业弓箭手,而只配备弩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好的弩手可比好的弓手易得啊!
“宣帅,关北的辽狗也上来了!”
钟傅身后忽然有人喊了起来,他连忙转过身,走到一处垛口,举起望远筒查看,看见的是一群排着密集阵形的全装甲兵簇拥着一台攻城锤!
“攻城锤!”钟傅咬着牙,他没想到关北的辽国汉人侍卫亲军居然还打造了一台攻城锤!
“传令,调一队民伕去城门口,用沙袋堵了城门!”
“喏!”
传令的兵士刚刚应声,一阵“绷绷绷”的弓弦响动声就传来了。
城南战场上的辽人甲士,已经开始抛射羽箭了!
钟傅又转到南面观看,发现这些辽人甲士正一边前进一边射箭!而且他们射出的羽箭,落点都非常准确,全都落在土墙后面的宋军官兵头上。惨叫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受伤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披着甲吗?”一个河北军的正将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
钟傅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苦笑:“辽狗射的是破甲的重箭!而咱们河北军的战士都没有全装的甲胄,甲叶也单薄,兜鍪也没有配重檐,当然会有一些伤亡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这位姓石的河北军正将是大宋开国元勋石守信的后人,世世代代在禁军做官,可是却不知道重箭、全装和重檐什么的。
钟傅问:“都军机司发下来的《步军操典器械篇》里面都有,你没有看过?”
“这个……谁会看这个?”石正将哭丧着脸,“俺们家祖祖辈辈的将门,从没听说有什么操典的……”
钟傅只能摇头了。他现在真是想死开封的模范新军了!如果他能带一个模范新军的将到河北,这条性命多半就能保住了!
可是现在,真是被武好古给坑死了!这厮就不能好好调教一下河北的这帮废物吗?
绷绷绷……
一阵乱纷纷的弓弦响动声传来了。钟傅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摆在安阳口铺南面的一部分宋军弓手不等命令就开始自行射箭还击了。最开始射箭的都是弓手中的好手,箭镞总算都落在辽兵的阵列之中,但是随后更多的弓手甚至弩手也都开始跟风,箭镞的落点就变得非常散,大部分都偏离了目标,落在了辽军阵列的前方。
钟傅刚想让人去阻止兵士们浪费体力,辽军阵营中,战鼓的声音已经隆隆响起了。
只看见大批没有披甲的京州兵战士,顶着盾牌,举着长刀,如潮水一般,从正在射箭的辽人甲士两侧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了!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候,战鼓声,呐喊声,也从安阳口铺的另一侧传来了。
安阳铺口的血战,正式开始了!
……
燕京城下,桑干河渡口。
血腥的战斗,同样也在此地如期上演了。
原本架设在此处的三座浮桥,现在被烧毁了两座,只剩下最后一座还没有被烧掉的浮桥,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萧保先派出的先锋轻骑兵手中。这些宫分军的骑兵也是日夜兼程而来,虽然晚了一步,但总算为析津府城抢下了一丝的生机。
哦,也有可能是一头扎进来武天布下的陷阱。
武天的骑兵已经把燕京城内的废物契丹兵打回城里面去了!而且是当着城墙上防御的析津府的京州兵的面打的!
这下燕京城里面可是人心思变了。契丹铁骑不过如此,根本不是沧州铁骑的对手。
那大家还有必要把这些能吃不能打的废物当老爷供着吗?
城内的人心变化,大辽南京道副留守耶律讹里朵也可以猜得出来。所以他也不敢再调集兵力出城去和那区区几百宋军铁骑交锋了。而是紧闭了燕京各处城门,连城内二十几个坊市的大门,也都封闭起来,严禁各坊居民外出。同时,他还将城内的京州兵打散重编了一遍,并且用契丹兵把各个京州兵的营分隔开来,免得他们来个战场起义。
城内的辽兵动不了了,城外的武天所部自然可以在浮桥周遭和萧保先的轻骑兵展开激战了。
他们所有的人和马都换上了甲胄具装,还是百骑一队,轮流向死命占住桥头周围的辽国宫分军轻骑展开冲锋。几个回合打下来,桥头周围就都是宫分军的死人死马了。
不过这群契丹兵比析津府城内的老爷兵可强多了,虽然死伤枕藉,但是仍然死死据住了浮桥的桥头。还把死人死马的尸体堆积起来,构筑成了工事。总算是为萧保先的回师争取到了一丝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武天觉得辽人的工事难以突破?桑干河桥头的战事,也在这道工事垒成以后暂停了。武天指挥的骑兵缓缓后退了两千余步,退回了高粱河边。
而此时,高粱河的对岸,赵钟哥率领的骑兵集团主力已经抵达,随行的工兵正在高粱河并不宽阔的河面上搭建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