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说,村子里的男人们都死了,你就不觉得好奇吗?
冲阳道长当时沉吟了一下,说,他们是自愿死的?
大和尚叹了口气,念了一声佛号。他说,众生皆苦,尤其是在这种世道。道长,如果你知道了他们如何死的,想来就不会赶尽杀绝了。
冲阳道长冷冷的说,既然死了,就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不管什么原因,都必须要尘归尘,土归土。阴魂滞留阳世乃是大罪,贫道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生。
前面说过了,冲阳道长嫉恶如仇,最是不能容忍阴魂厉鬼在阳世游荡。死人就该去死人的地方,在这里折腾个什么劲?
更何况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冲阳道长的父母都死在了吊死鬼的手中,想要他放过这群阴魂,恐怕是很困难。
法僧说,这些男人其实都是可歌可泣的汉子,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我来慢慢跟你说。
原来在那个饥荒横行的年代,粮食是肯定都不够吃的。男人们说是出去讨饭,找吃的,其实就是把有限的口粮留给孩子和老婆,然后自己出去自生自灭。
因为整个河南境内都在挨饿,根本就没地方讨到饭吃。
这群瘦弱的男子们先是去抓野兽,后来抓不到了,就吃树皮,挖草根,荒野上只要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被他们个吃完了。但是僧多粥少,该挨饿的还是要挨饿,所以很快就有人饿的晕过去了。
后来大家寻思着,反正出去讨饭也是死,还不如回去死在自己家乡,好歹落叶归根,也算是没白来世界上走一遭。等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就这样了。
于是剩下的十几个男子就又结伴回来了,然后就落脚在村子附近的一个山岗上。
有人说,村子里口粮有限,大家要是这样回去,家里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而死。到时候老弱妇孺们把吃的给了咱们,撑不到下一季粮食到来的。到时候可就真的全家死光了。
这么一说,大家就又犹豫了,因为村子里的人们重情义,既然是一家人,肯定是先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给救活了才行。
一个叫阿汉的男子说,不行,咱们不能回去。村子里口粮有多少大家都知道的,咱们一回去就是害了她们。
又有人有气无力的说,咱们就算是不回去,那些口粮也撑不到新粮下来的,只不过就是活的时间长一点。
这话一说大家就都沉默了,有人叹了口气,说,这该死的世道,这不是要咱们死吗?
男人们都沉默了,没有粮食,其实大家都得死的,无非就是死的早晚而已。
后来有人饿的受不了了,说,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然后让自己老婆吃了我。好歹能活下去呢。
这话一说出来,阿汉立刻就打了个激灵,因为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说,各位,你们怕不怕死?
很多人都特别信服阿汉,当场就有人说,阿汉大哥,我们当然是不怕死的。你有什么好主意?
阿汉说,咱们肯定是活不下去了,这该死的老天爷不给活路。不过咱们虽然活不下去,却能让其他人活下去,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一个瘦瘦弱弱的汉子说,阿汉大哥,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只要能让我老婆孩子活下去,老子就算是死了也认了!
阿汉苦笑了一下,说,村子里的粮食不够,但是咱们还有百十斤肉在这呢。奶奶的,反正咱们也是个死,不如咱们把这百十斤肉给奉献出来给村子里的妇孺吃掉!到时候也许能让她们撑过去!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当场就大惊失色。让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吃掉自己的肉?吃人肉?阿汉这是疯了?
有人战战兢兢的说,吃人肉,那是会成为魔鬼的!
阿汉站起来,说,这件事我也不勉强大家。反正粮食就那么点,选择大家一起死,还是选择自己死,让老婆孩子活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而且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吃的就是人肉,就哄他们说是野猪肉就行了!只要饿不死,谁还在乎什么肉?
这下大家全都沉默了,吃人肉在现在几乎就是一个禁忌,不管是谁吃掉了人肉,那就绝对会成为恶魔,这件事情可是万万做不得的。
但是如果不这样,不但自己会饿死,老婆孩子也会饿死。那时候整村整村的人都被饿死,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很多地方都成了荒村,村民要么饿死在家里,要么就出去逃荒了。
可是逃荒也是个死,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活过那个大饥荒的年代。
大家沉默了半天,才有人说,这世道就不是给人过的!咱们死了不要紧,可是老婆孩子是无辜的,她们凭什么要饿死?阿汉!我听你的!不就是吃肉吗?什么肉不是吃?
平心而论,如果拿现代科学来说,人肉虽然听起来可怕,可是说白了也不过是碳水化合物而已。只是人们心里比较抵触吃人肉而已。
阿汉把其中的道理跟大家一说,大家寻思着自己怎么也是死,如果把自己这一身肉奉献出来,能救活自己的老婆孩子,也算是没白浪费!
河南人也有顶天立地不怕死的汉子,所以很快大家就计议已定,先有人自杀,然后剩下的活人把死者的肉分解开来,然后送回村子里给大家分食。
阿汉说,既然我出了这个主意,那我自然是第一个死!我死不要紧,希望你们能把我身上的肉分给大家吃。
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接用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阿汉死后,剩下的村民就把他的身体分尸,然后送去了村子里,谎称是打来的野猪肉。村子里的人们饿极了,哪里还有分辨的时候?当场就放进锅里煮熟了给吃了。
阿汉死了,没多久就又有人自杀了,隔了几天,第三个人也自杀了。就这样依靠着源源不断的人肉,村子里才总算是度过了饥荒。
后来村民们找到了这个山岗,看到那一副副被分解出来的白骨,还有最后两个饿的奄奄一息的村民,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弱妇孺们这才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来吃的肉,其实都是自己村子里男人们的肉。
听起来有点恶心,可那时候老弱妇孺们却坚强的很,她们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并没有像普通村夫愚妇们一样嚎啕大哭,而是默默的收敛了自己男人的骸骨,然后下葬。
她们说,既然是自己的丈夫用命换来了自己的活路,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本来这件事就应该到此为止,男人们死光了,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却能活下来了。就算是流传下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但结果还是出问题了。
因为阿汉为的男人们是自杀,按照地府规矩来说,自杀之人属于横死,横死的人,阴魂要在阳世之中度过剩下的寿命,然后才能被接引进地府。
这样一来,阿汉他们十几个汉子,全都滞留在了村子里。
要知道人死之后,其实都有执念的,阿汉他们心中念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年迈父母,时间久了,就化作阴魂守护在村子里。
再后来,一位行走天下的佛门法僧来到了这里,看到村子里面阴气冲天,似乎是有冤魂作祟,于是就过来看个明白,结果就听到了阿汉他们这群男子的故事。
而且法僧也现当地居民脸色青黄,表面上看来像是饿的,其实还是因为吃过人肉才变成的这样。因为吃过人肉,所以冤魂们不可避免的想要亲近这些活人。
法僧说,这些冤魂未必会害人,可活人和死人在一起毕竟不是长久之道,贫僧愿意为你们超度亡魂,让死者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当地的老弱妇孺们大喜过望,因为村子穷,她们也请不起僧人和道长,既然有法僧愿意帮忙超度亡魂,那自然是最好了。
于是法僧就选中了村子里的大柳树下,手持铜钵,口诵真言,来超度这些死者的亡魂。那颗大柳树因为性阴,所以即便是在白天,冤魂们也能附着在柳树上来接受经文的超度。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却遇到了嫉恶如仇的冲阳道长。
法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冲阳道长,说,都是一些可怜的人,虽说化作了亡魂,可仍然值得人钦佩,道长,不如您在旁边观看,等我超度亡魂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按理来说,冲阳道长虽然嫉恶如仇,可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佛门的往生咒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有用。
但是冲阳道长却冷冷的一笑,说,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为了这些阴魂,难道竟然学会骗人了?
他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声色俱厉起来,说,老实交代!这些阴魂到底害死过多少活人了!既然害死过活人,你为什么还要让它们往生极乐?那些死去的无辜民众又有何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