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易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她面前,一如先前在玄方派聆听教导的样子。
苏婉抬起眼帘却依然没有去看他,目光从他肩头上穿过虚无的看着前方,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了,最令我愁的就是分辨你说的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自从知道你最早隐瞒的那位化羽大神通是紫霄宫宫主后,我就不再怪你对我说谎了,虽然你一直在对我说谎话,但却是我最可信赖之人,即便连黄樱都不能信任了,我依然会信任你。”
寻易垂眼看着光滑如玉的地面,苏婉开场的这番话让他觉得这一关恐怕不太好过了。
苏婉停顿了一下后,平静道:“我现在想听几句真话,你以我的性命立个誓言,保证所答皆属实言,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
寻易抬起眼看着她,笑道:“您这也太狠了吧?为听几句实话都不惜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苏婉没有丝毫笑的意思,躲开他的目光道:“既然知道我是狠了心了,你一会就如实作答吧,我必须要听你几句真心话,立誓吧。”
寻易眨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哈哈一笑,改跪坐为盘膝而坐,大大咧咧道:“苏仙子,你已经不是我的师尊了,而且我还刚刚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不必遵从你的吩咐,这个誓我不立,你想问什么倒是可以尽管问,我酌情作答吧。”
“你!”苏婉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来这一招,不禁恼怒的瞪起了眼,可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自从断绝使徒关系后,寻易虽然在牵心幻境中有过几次放肆言语,可当面作出如此不敬之举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寻易脸上挂着斗气的笑容问,苏婉出的招太狠了,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那个誓言他是绝不敢立的。
“寻易!”苏婉喝了一声后就咬着樱唇怒视着他又说不出话了,一旦展到了斗嘴这一步,她是全无招架之力的。
寻易悠然而笑道:“消消气吧苏仙子,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有一场师徒情份的,我可没有故意气你的意思,说起来呢,你吩咐我作点什么事,我是该尽量照着去做,可太为难的事就得另作商量了,对吧?”
“我让你用我的性命立誓,这有什么为难你的!”苏婉说得自己都觉得委屈了。
寻易作出夸张的为难之色道:“这很让我为难,因为我太习惯说假话了,不经意的就顺口溜出来了,而且我又是很感念你的恩情的,万一因为不小心说了假话,引得你遭了天谴,那还不得自责死啊,所以这事不能作。”
“你就是不想跟我说真话是吧!”苏婉气得只剩会呵斥了。
寻易不忍让她这么生气,收起了浮夸表情,恢复了些恭敬之色道:“不是,那得看您问的是什么。”
“好!那我问你!”苏婉被气得头有些懵,气势汹汹的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寻易变成了这副德行,自己还需不需要再问那些问题,所以她盯着寻易沉默了下来。
“您慢慢想,想好了再说。”寻易站起身,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悠闲的朝远处踱去,这间屋子很大,他慢步走到几十丈外的几案处时见苏婉还是思考,就转到几案后坐了下去。
看着苏婉神情凝重犹豫难决的样子,寻易心里是颇感疑惑的,猜不透苏婉这是想问什么重要的事,他当然不会想到苏婉是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和自己结成道侣的意思。
寻易的这次舍命相救真是令苏婉觉得必须得有所报答了,而且黑袍人也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加上寻易现在为御禅的事而伤心欲绝,她希望能给寻易一些慰藉,这种心情与寻易想拥她入怀给她一些依靠是很相近的。
寻易在见到苏婉朝他走过来时,他没有起身,在这件事上他已经被逼得没有退缩的余地了,“想好了?”他脸上虽挂着轻松的笑意,但心里却很是虚,面对苏婉时他就从来都是心虚的。
“想好了。”苏婉一脸严肃的坐在他对面。
“那就问吧,我酌情作答。”寻易硬撑出分庭抗礼之态。
“你有多少食物和水?”苏婉很认真的问。
“啊?”这问题太出乎寻易的意料了,“你……您就是想问这个?”
苏婉点头道:“是啊,我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擒的,身上一点食物和水都没带,这人要是一去百十年呢?所以现在就得作长远之计,我怕你到时舍不得把食物和水分给我,才想到让你立誓的。”
寻易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见他笑了苏婉也抿嘴而笑起来。苏婉不是个无趣的人,只是很少跟弟子们说笑而已。
“好好好。”寻易把自己所带的食物和水都取了出来摆到几案上,忍着笑道:“本仙君常有厄运临头,是以在这方面的准备一向是很充足的,拿去拿去,都拿去,省的你为口吃的算计我。”
苏婉还真把那些食物和水都收了起来,眼中随即闪出自得的神采道:“臭小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你,等你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看你听不听我的话!”
寻易努力平抑着砰砰乱跳的心,愁苦的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御禅正在受苦,我哪还想吃什么东西呀,她如果死了……,唉……”
苏婉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不作太露骨的探问,寻易不再恪守师徒礼节的行为让她一下子就感觉怯场了,刚才看着寻易仪态端整的坐在几案后的样子,她觉得异常陌生,不但丝毫找不到几十年前那个顽皮少年的影子了,连牵心幻境中的那个寻易也不是这个样子。
在西天瘴沉寂的那六年给了寻易一份沉稳的气质,这在熟悉他的人眼里就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了,因为他之前那顽劣的形象在大家的印象中太鲜活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