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意安头,神色寡淡,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看尽浮云苍生的苍凉,“天要绝魅族,绝的就是你我的传承血脉。我们每踏入魅族土地一寸,身体的血脉就会流失一寸,直到血脉流尽,也就无救而亡了。”
谢芳华心底一沉,“是因为……我们的血脉?”
王意安颔,“他们不是我们,自然能进去。任何人都能进去天阶山,除了你我。”
“他们进天阶山了?”谢芳华看着王意安,“他们……能进去?”
王意安头,“他和齐云雪带着兰长老的骨灰进了天阶山。”
谢芳华立即问,“意安,你可见过云澜哥哥?或者,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王意安忽然沉默下来。
“他对你便不是厚爱?”秦铮也冷笑,“谢云澜给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可都是拜他所赐。到头来,又有几人知道谢云澜是他的亲生子?”
“真是痴情。”王意安冷笑,“便是因为你这样痴情,才感动了紫云道长,为你逆天改命吗?他这个师傅,对你倒是真的厚爱得无人能比。”
谢芳华心里一紧,刚要摇头,秦铮冷笑,“若是拿我的命换她的命,能让她活着,我也不会换。活便一起活,死便一起死。无论是她拉着我,还是我拉着她。即便黄泉路上,也休想将我们分开。”
“用你的命换她的,你死了,她就能活。”王意安道。
秦铮眯起眼睛,“我的命?”
王意安看着他,面色淡得不能再淡,“你的命。”
秦铮立即盯着他问,“什么办法?”
“有。”王意安道。
秦铮抱着谢芳华的手又紧了紧,对他道,“我便不信,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死。”
王意安淡淡道,“进去就是死,明知道是去送死,何必要进去?”
秦铮挑眉。
王意安摇头,“没有。”
秦铮抿唇,脸色缓和了些,“你已经进入天阶山了?”
“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来,但是这里算是我的根,我在这里,有什么可意外的。”王意安看着秦铮,“对她下禁锢之术,是因为她死了,我的命也到头了。你大可不必多想。重活一世,若是连心都不能自主的话,岂不是白活了?”
秦铮闻言,脸色更是冷若寒霜,“你当时不声不响地对她下禁锢之术,如今等在这里,就是知道我们会来?”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德慈太后辞世后,我不是依照你的意思,被你赶出京城了吗?”王意安看着他,“不想我见她,你也如意了,如今抱得美人归,你又冷着这副脸面做什么?她在你怀里,这副样子,性命流失,你却束手无措,你可觉得很有本事?圆满了?”
秦铮却冷下脸,“在京那三年,我竟不知你不是王家的人?皇祖母待你不薄,她可知道?”
谢芳华清楚地看见他的嘲讽,想起上一世,再想起这一世,抿唇不再话。
王意安似乎笑了一下,眉目唇角有淡淡嘲讽,“这一世的你倒是比上一世聪明许多,没那么天真不通世情了。”
谢芳华无奈,对他道,“早先在青云关外,我不知你原来不是王老将军的三公子,而是另有身世,我当时避而不见,也是觉得,不该再牵扯你。如今我身体却是没力气,只能对你再失礼了。”
秦铮抱紧她,“别动。”
她挣扎着,想从秦铮的怀里站起身。
秦钰便没有前世的记忆,其余的人,如李沐清、哥哥等人,也都没有前世的记忆。
比如秦铮。
比如她。
比如云澜哥哥!他虽然不是魅族王室继承人,但他是紫云道长和兰妃的儿子,自然有记忆。
谢芳华从这一句话猜出,他一定是有前世的记忆了。这也不奇怪,他既然是魅族王室继承人的话,与她血脉相通的关系,紫云道长逆天改命,牵动几个人的话,是该有他的记忆。
王意安淡薄的目光动了动,须臾,淡淡道,“你还记得我,不错。”
谢芳华轻声喊了一声,“意安?”
秦铮头,没话。
青岩来到秦铮身后,对他压低声音禀告,“属下到时,王公子也正要赶来,属下便带着王公子一起来了。”
秦铮宣告完主权,抬起头,一切情绪都消散,平静地看着远处的王意安。
他便那样静静地看着。
青山葱翠做背景,那坐在一块大石上的人抱着怀里的人儿,似乎自成一个世界。
前方的王意安忽然停住脚步,隔着距离,看着二人。
谢芳华没有力气,只能任他吻了又吻。
秦铮手上的力道徒然一松,忍不住低头吻她。
谢芳华腰部传来力量,她伸手扣住了秦铮的手,收回视线,看着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情绪变化,声,“不管他是谁,你都是我的丈夫。”
她搂着谢芳华的手紧了又紧。
这种不舒服,是不可抗拒的,来自心底的威胁。
王意安若是魅族王室的继承人,他才是该与怀中的人儿有融入骨血联系的人。从他还没走到近前,她就心有所感地醒来看,猜测得到证实,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的情绪有些不稳,隐隐压制着什么。
秦铮收回视线,看着她,“是他。”
她有些怔然地问,“那是意安?”
谢芳华似有所感一般,再次醒来,视线看向走来的王意安。
一身天青色的衣衫,素雅淡薄,如浮云飘来,这一片平静的山峦林木似乎因为他的到来,出轻轻的颤意。如山风拂过,弯了枝头。
众人都看着他慢慢走来。
不过想想他的身份,若他才是真正的魅族王室继承人,既然在这里,也不奇怪了。
侍画、侍墨、橙子等人也惊得睁大了眼睛,想着真的是那位在青云关给王妃不声不响地下了禁锢之术的王意安。他竟然在这里?
陈老大惊,腾地站起身,看着由远及近的人。
当那个人走近,秦铮眯起眼睛,眸光迸出凉意,凉凉地挑眉,“王意安?”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青岩回来了,身后跟来一个人。
侍画、侍墨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姐挺不住。
陈老忧心忡忡地看着二人。
秦铮抱着她,眉头拧成一字,心疼地看着她,他总觉得时间每过一儿,怀里的人儿又轻一儿。
谢芳华早先醒来与秦铮了那几句话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空气极其的清新。
虽然已经到深秋,但是这里青山葱翠,像是过夏季,四周不是奇峰就是怪石,依次林立。
几个人寻到一块大石上坐下。
秦铮闻言了头,停住了脚步。
陈老随着秦铮走了一段路后,喊住他,“王爷,先别走了,我看主子既然醒来了,短时间内,不再往前走,应该无碍。我们先在这里等等。我总觉得那座山上那个人影不是一般人。”
秦铮抱着她大步往回折返。
谢芳华无奈,只能了头。
谢芳华还要再什么,秦铮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柔声,“乖,听话。”
“我们可以先折回去,想到办法再来。”秦铮道,“如今你这样,我手术无策。”
谢芳华看着他,坚持地道,“相信我,若前方那座山真的是天阶山,真的是魅族之地。我们就必须前去,只有到了那里,兴许,才能解开谜团,破解了我身体的……我们若是就这样走了。以后只能等死了。”
秦铮摇头,“我不能拿你的命做赌。”
“你我夫妻一体,你看你不是没事儿吗?”谢芳华伸手揪住他身前的衣服,虚弱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要不了命,就是没力气罢了。你听我的,向前走。”
秦铮皱眉,断然道,“不行,你身体心血在流失,再往前走,你会没命的。”
谢芳华费力地道,“别回去,继续向前走。”
秦铮一怔,“什么别走?”
谢芳华眼皮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气虚地道,“别走。”
秦铮停住脚步,低头看她,惊喜道,“你醒了?”
他走出不远,谢芳华在他怀里忽然轻声喊了一声,“秦铮。”
秦铮抱着谢芳华却不再原地等候,而是原路折回。
“是。”青岩一挥手,两人跟他一起去了。
秦铮盯着那个人影看了片刻,忽然对青岩道,“放信号,让那个人看到我们。”话落,又改口道,“不必了,你带着两个人过去。”
“不知那人是谁。”陈老道,“太远了,看不清。”
秦铮顺着陈老的视线看去,远处一座山上,隐约有一个黑影,他眯起眼睛,了头。
陈老伸手一指,“你看,那座山头上是不是有一个人?”
秦铮停住脚步,看着陈老,“何事儿?”
秦铮刚走几步,陈老忽然道,“王爷且慢。”
侍画、侍墨等立即跟上他。
秦铮伸手抱起谢芳华,就要原路返回。
陈老看了一眼四周,叹了口气,“王妃这样,只能折回去了。”
秦铮断然道,“我们立即折回去。”
陈老又看向谢芳华,“当年之所以十大长老合力送天职堂的人离开,也是因为魅族不能再居住。我因为身体不具备修习魅术,所以,没像王妃一样承受不住。王爷你等寻常人,因为身体没有魅术,自然无碍。可是王妃不同,她是圣女一脉的继承人,越是靠近天阶山,体内的心血越是流失。”
秦铮抿唇。
陈老道,“魅族的圣地,天阶山,是天地间一块与别处不同之地。是魅术繁衍生息之地,也是天劫天谴之地。当年,十大长老合力挽救魅族血脉,可是后来,除了主子外公口中所的紫云道长又回了一趟魅族后,再无人踏入魅族境地之内。”
秦铮看着他。
陈老看向前方,云山层层,连连雾霭,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声音有些轻颤,“我想……那座山,应该就是天阶山。”
“怎么会这样?”秦铮虽然已经猜到不好,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脸顿时变了。
“像是被掏空了精气,內腹虚无,且还有精气像是从体内源源不断外泄的情境。若是这样下去,不到那座山,怕是……”陈老有些不下去了,“怕是命就休矣了。”
“像是什么?”秦铮盯着她问。
片刻后,他有些惊骇地道,“王妃体内虚空,像是……”
陈老头,伸手给谢芳华把脉。
“那是因为什么?你可知道原因?”秦铮看向陈老,“陈老会医术药理吧?”
陈老头,“我也现了,王妃怕不是因为累。”
秦铮头,“在情花谷时,她还好好的,可是自从我们上了路,她一日的精神不如一日,前两日还能与我们话,如今却是一日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而我和青岩这两日都背着她,按理,她不该累到如此才是。”
陈老看向秦铮,又看了一眼在他怀里昏昏沉睡的谢芳华,凝重地道,“王爷是王妃今日一整日都在昏睡?”
走了三日后,秦铮却觉出不对劲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对面色越来越凝重的陈老道,“陈老,你现一件事情没有?”
接下来,按照秦铮的安排,他和青岩,每日一人半日背着谢芳华赶路。
谢芳华只能不再话。
谢芳华刚要摇头,秦铮却道,“好,就这么定了。”
青岩这时在后方现身道,“公子,一日匀出半日的路程来,属下背王妃。”
“你才要听话。”谢芳华道,“都是山路,全程背着我走的话,你是铁人也吃不消。”
秦铮皱眉,“听话。”
“那怎么行?你也是很累的。”谢芳华摇头,打起精神,“我能坚持住。”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伸手摸摸她的脸,道,“我的伤势基本痊愈了,我全程背着你。”
侍画头。
谢芳华摇摇头,苦笑道,“虽然这个孩子在我身体里不长,但因为他,我却是真真正正地娇气了。再有五日,还是能坚持到的。”
虽然这几日,一日有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是靠秦铮背着,可是谢芳华还是有些疲惫。
“再走五日,姐受得住吗?”侍画担忧地看着谢芳华。
陈老头。
侍画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如今走了五日了。”
陈老蹙眉,看向西北天空,“再走几日看看,我在情花谷望着那座山时,按星云时差推算了一下,应该有十日的路程。”
“可是怎么还没到?”侍画问,“如今前方还是山,根本就看不到那座山,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何时才能走到?”
陈老摇头,肯定地道,“方向一定没错。”
侍画声问,“在情花谷时,那座山看着虽远,但也像是这么远,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山势连绵,一行人白日走路,夜晚住在山里,一连走了几日,都没有到天阶山。
兰妃若是魅族长老的话,她居住在情花谷,遥望天阶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兴许那就是天阶山!
她和秦铮都有一枚月牙形的事物,秦铮的那枚是法佛寺失火,普云大师拿出来的无忘的信物。她那枚是娘亲交给王妃保管留下的。而从情花谷里看那座山,就是一枚月牙。
谢芳华趴在秦铮的背上,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兴许外公的话真是不对,魅族并没有在遥远的万里之遥,而就在前方。
秦铮的伤势还没彻底的痊愈,但是怕谢芳华累着,有难走的地方还是执着地背着她上山。
直线而走,尽是绵绵山峦,有的山有山路,有的山根本就没有路,人迹罕至。
但秦铮、谢芳华、陈老都不是寻常人,都有着对事物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出了情花谷后,一行人便摸着路线的方向,一直向前走。
从情花谷看那座山,只看到一的剪影,出了情花谷,就看不到那座山了。
第二日一早,秦铮和谢芳华便离开了情花谷,沿着从情花谷所看到的那座山的路线,前往陈老一直看的那座山。
这一夜,情花谷除了秦铮和谢芳华等人外,再没出现别人,平安无事。
当日夜,秦铮和谢芳华便歇在了情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