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骨科病房。
天蒙蒙亮,入秋的早晨非常凉爽。护士查房的动静让董学斌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个哈欠,他与相邻床位躺着的一个右腿骨折的老大爷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旋即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躲开伤口处单手把小柜儿上的保温水杯拿起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穿上拖鞋,刚要去护士台问问今天自己还有什么检查项目时,放在枕头旁的phon4唧唧喳喳起来——是瞿芸萱的号码。
董学斌赶快一清嗓子,手在触摸屏上一点,“喂?”
“小斌,你跟哪呢?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
董学斌一来怕她担心,二来怕被心上人看见自己的丑态,就没把自己住院的事儿告诉她,昨晚上打电话时也说跟同事家里不回去吃饭了,“哦哦,昨天看太晚了,我就跟同事家住下了,刚起床,正要上班去呢。”话音刚落,一个女护士就推开了病房门,拿着几个塑料圆药盒朝屋里大声说了句:“药来了,早饭后半小时的药。”
“什么药?”电话那头的瞿芸萱一下就急了,“小斌你在哪呢!”
董学斌呃了一声,“没,没,是电视里说话呐。”
“你想急死姨啊!快跟姨说实话!”
见谎话被拆穿,董学斌脸一热,只好老实交代道:“咳咳,那啥,我跟健宫医院呢,就是吧,就是昨天单位一办公室着火了,有份挺重要的文件还在里面,我就跑进去拿文件,后来被烫伤了点,真的没什么大事儿,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你上你的班可千万别过来啊,我这边挺好的。”
“……”
“萱姨?怎么了?说话呀?”
“……”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嘟嘟嘟!”电话被那头挂断了。
董学斌擦擦虚汗,心里这叫一个忐忑啊,萱姨别是生自己气了吧?
再打了几遍瞿芸萱也不接。
早饭来了,董学斌就苦笑着放下手机,扯了一张昨天让桩子帮忙买的十元饭票递给推餐车送饭的大姐,然后单手艰难地剥着鸡蛋,费了老半天劲才弄好。没办法,医院的护士除了打点滴扎针、输氧、换体温表等等工作上的事情外基本不管你别的,想人给你喂饭啥的必须请护工,一天好几十呢,董学斌又舍不得那点钱,干脆自己凑合了。
饭后半小时,他刚把药送进嘴里吞下,走廊外就传来一阵高跟鞋声。
笃笃笃笃笃笃!急促而有力!
呼,一个人影飞快掠过门口,高跟鞋声一停,人影又是飞快退了回来,一把推开了董学斌所在的病房门,是瞿芸萱!
半躺在床上的董学斌一汗,“萱姨,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嘛,你看你。”
看着董学斌满身的纱布和红肿灼伤,瞿芸萱眼圈顿时一红,牙齿一咬下唇,没说话。
“这个,咳咳,萱姨快坐,坐。”董学斌推推旁边的椅子。
瞿芸萱还是没言语,抿着嘴望着他身上的伤。
这身上大伤小伤实在太寒碜了,实在和萱姨喜欢的清爽形象不符,董学斌就不好意思地一拉被子盖住,只留了一只受伤不重的手在外面,“你看表面上伤得挺重,其实没什么,零零散散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
也不知怎么,瞿芸萱好像生气了,走上来大声道:“救火是消防队的事儿!你去干什么!你单位那么多人不去救!你去干什么?那么大的机关里就剩你一个人了吗!”说完,瞿芸萱扬起手来就开始啪啪打着董学斌露在外面的胳膊,“让你逞能!让你逞能!让你逞能!让你逞能!让你逞能!让你逞能!”一连打了他十几下!
董学斌还没见萱姨这么生气过呢,立刻就不敢吱声了。
“早晚被你给吓死!早晚被你给吓死!”一吸鼻子,瞿芸萱别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董学斌哎呀了一下,“萱姨你可别哭,别哭,我错了,以后肯定不逞能了!”他被瞿芸萱骂得心头暖呼呼的,能感觉到萱姨是真的紧着自己,“今后见到火灾我一准躲得远远的,真的,我保证!”
瞿芸萱看他一眼,心疼地摸摸董学斌手上的伤,“……疼不?”
董学斌一笑:“不疼。”
“还有哪伤了,给姨看看。”
“就是腿扭了下,但没骨折,其他的就没了。”
翻开他的被窝往伤口上瞅瞅,瞿芸萱咬着嘴唇抽抽鼻子,随即唬起脸凶巴巴地盯着他,“小斌,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必须先告诉姨,你要是再敢像这次似的骗姨,你信不信姨打烂你的屁股?”
临床的老头和他儿子都笑呵呵地看着董学斌。
董学斌脸红着一咳嗽,“不会了不会了。”
瞿芸萱还不放心,又数落了他几句,让他以后绝对不能再冒险了。
董学斌满口答应。
腿上打着石膏的老头笑着插话道:“闺女,你也别太说他了,小伙子这回好像立功了呢,昨天他们单位领导同事全过来了,我听好像还批了他火线入党。”
闻言,董学斌也乐道:“对对,我马上就是党员了。”
瞿芸萱溺爱地摸摸他的脸蛋,“什么也没命重要,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姨怎么和栾姐交代?”
“呃,这事儿别和我妈说啊。”
“嗯。”
前前后后地照顾了董学斌一会儿,瞿芸萱就跑去医生那里问情况。
回来后,董学斌道:“别忙了,这都几点了,你赶紧上班去吧。”
瞿芸萱一摇头,拿了条沾水的热毛巾细心地给他擦着脸,“姨把五天年假都给请了,这几天就在医院陪你,哪也不去。”
“唉哟,别介别介,我一个人没问题。”
“你一瘸一拐的怎么叫没问题?刚才大夫都说最好有人能陪床呢。”
“真没事儿!”
“再说姨撕你嘴了啊?”
见怎么说也不行,无奈,董学斌只能接受了瞿芸萱的好意。
陪床……陪床……唉,要是陪睡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