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杨长帆跟凤海坐着骡车出了县城。
凤海为数不多的头已经湿透,又是累又是激动,看着装了小半个麻袋的铜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连声道:“大少爷……你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小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厉害个屁。”杨长帆精疲力竭躺在车上,“是长贵招牌大,翘儿手巧,货郎帮忙,这三者缺一不可。”
“可这些都是少爷您给串上的啊!”凤海激动转身,“没少爷在中间动脑子,这仨人能搞出这事?”
“也是赶上好时候了,正好考试。”
“我就奇怪一点,上虞那边,真的……”
“纯扯,上虞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东西!”
“哈哈哈!”凤海大笑,“都是因为纳寡货郎不做亏本生意!这才管用!”
“别老那么说人家,人家到底帮忙了,挺够意思。”
“咳……这……”凤海尴尬一咳嗽,跟着他家少爷混了半天也重新熟了,当即也没什么隐瞒,“货郎肯帮忙……多半是……”
“看我媳妇漂亮么。”杨长帆打了个哈欠。
“您知道啊。”
“他来,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杨长帆轻哼一声,“可这没办法啊,我媳妇就是漂亮,全天下男人看着都流口水,我还见谁跟谁玩儿命了?”
凤海赶紧擦了擦嘴傻笑道:“我不流的少爷!”
“凤海你记着,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翻脸。”
“那要万不得已呢?”
“翻脸就往死里整。”
“……”凤海咽了口吐沫,“那少爷得拿捏好了,那货郎可势大。”
“你怎么老想着我跟他翻脸啊?”杨长帆无奈道,“做买卖都是图财,翻脸作甚!”
“是,能不翻就不翻。”凤海挠了挠前脑那一撮头。
“对了。”杨长帆转身在麻袋里翻了翻,取出半吊子递给凤海,“今天辛苦你了。”
“这……”凤海看着钱,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辛苦了,少爷赚得这么多,赏点也没什么。
“别假模假样了,口水都出来了。”杨长帆笑着把钱扔过去。
凤海赶紧接住,擦了把嘴:“谢大少爷!顶两个月月钱了!”
“你工钱这么少?”
“吃在家里,住在家里,用在家里,本身就是家仆,有钱就不错了。”凤海擦了把鼻涕。
“嗯……”杨长帆嘟囔道,“你是家丁,我不方便拉你过来做事,今后偶尔帮忙,都有赏钱。我爹要是看你老帮我不愿意,你就交一半赏钱给家里,他就不说什么了。”
“怎么会呢!老爷没那么计较!”
杨长帆摇头道:“不是,我怕我娘护着我,在我爹面前落短。”
“这……”凤海纠结道,“我来了这一年,还是看得清,老爷打心里尊重大夫人,看不上二夫人,只是因为二少爷的原因……”
“行了,这我明白。”
“对对,少爷肯定比我明白!”
“这钱做什么用?”
“攒着啊!攒着攒着就够娶媳妇了!”
“错了,你娶媳妇的主要问题不是钱。”杨长帆正色道,“拿着钱去买生的药吧。”
“……”
骡车回到海舍已是晚饭的时间,老远就能看见炊烟被海风渐渐吹散。
翘儿饭早就做好,在门口左望右盼,终是见了骡车的影子,心下依然在盘算怎么安慰相公,这风铃的事肯定不是想当然的,不是说它好卖就好卖,也不知道一个下午能卖出去几个。
等车近些,才看清车上哪有半个风铃,只有杨长帆躺着睡觉。
“到喽!”车夫到站喊了一句。
“哎呦,辛苦!”杨长帆赶紧翻了个身,提起麻袋,“老胡,辛苦下次榜的中午,再过来。”
“好说。”车夫憨笑道,“今后怕是要老往这边跑了。”
“什么情况啊!”翘儿焦急上前,“风铃呢?不会是被官府收了吧?”
“呵呵,少夫人,官府可来不及收。”车夫架着车子掉头,回头笑道,“这么些钱,我看着都眼红!我跑这么一趟也就几分收成!”
“啊??”翘儿大惊,望向杨长帆手里的袋子。
杨长帆微微一笑,将袋子倒过来举高,下面手一松。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说不清多少铜钱从天而降。
“娘亲啊!”翘儿张大嘴巴惊呼,“这得有多少?”
“合银子得有几十两了。”杨长帆笑道,“信我就对了吧?”
“相公你……你……”翘儿像凤海一样,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
杨长帆上前一把抱起翘儿:“别急着点钱,先求个子。”
“啊!你坏!锅里还热着饭呢!”
“管他娘的!”
别看只是几十辆银子,可杨长帆比考中了硕士还要兴奋,学了一辈子理论,没想到在这方面却先有斩获,最关键的,他心里有底儿了,觉得自己能靠双手,靠脑子在这里养家糊口。
翘儿还没来得及跟着高兴,就被卷入了另一种兴奋之中,弱小的海舍又是一阵动荡,门口挂着的风铃左摇右曳,可怎么都遮不住杨长帆出的声音。
完事儿后,杨长帆坐在门口数钱,翘儿像中了迷药一样靠在杨长帆肩上,表情迷幻,也不知道是看到这么多钱给弄的,还是被杨长帆各色技巧给弄的。
“后面有些卖的便宜了,不少乡亲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先赊了。”杨长帆精力倒是旺盛,很快将钱打好了捆,“拢共67贯三千八分,就算67两吧。”
“太多了,多的不敢相信。”翘儿声音游离,“怎么感觉,像偷的抢的一样。”
“力道用对地方,钱来的就是不敢相信。”杨长帆揉着娇妻的脑瓜笑道,“几十两银子也算不上什么,何员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好好的时候,别提他。”
“不提不提。”杨长帆掩面笑道,“这些钱,最近种海该是够用了,还可以雇些人,往后两天我雇几个人过来做风铃,你盯着就好了。”
“我做的过来!”
“诶!你看你手。”杨长帆摸着翘儿的手,上面难免不有些伤痕,深觉心疼,“你往后盯人做事就好了,比你自己做效用大。”
“嗯……”翘儿甜美点头,随后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好的时候,哭什么?”
“翘儿就是觉得……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像做梦。”
“那这梦还长。”杨长帆拥着妻子叹道,“这是咱们俩的梦。”
“可我爹说……”
“说什么。”
“说……男人有了本事……”翘儿说着使劲摇了摇头。
“哈哈。”杨长帆大笑道,“纳妾是吧?”
“……”
“我本分话吧。”杨长帆真诚道,“我没决心,也没胆子断定今后的一切,也许有一天,在某种情况下,真的会有你说的事情。”
翘儿咬着牙,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再好的女人,也不愿听到这种话。
但你听不听到,事情就摆在这里,杨寿全有文化么?讲礼数么?吴凌珑出身不够?修养不足?这都没有,可杨寿全依然纳了妾,还是最低贱的那种,也说不清他是为了再要一个孩子,还是耐不住寂寞。
“可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我能保证。”杨长帆抱着翘儿悄声道,“这梦,始终是咱们的,绝不会有第三个人。”
这情话翘儿听了,甜在心里,美在脸上。
杨长帆只觉得自己很无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抽象的承诺么……
可翘儿抱得更紧了,就是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