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杨长帆本来在看斗嘴,看得兴致正浓,这一被摇晃才想到沈悯芮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不得不出门肯定是出事了。他赶忙问道,“啥事?”
沈悯芮轻描淡写道:“你们说的那个知县来了。”
“嗯?”杨长帆虎躯一震,这次真的被吓到了,“不关我事!”
“我也觉得不关你的事,可那知县带着人去分你家的田了。”
“我的天啊……”杨长帆大惊,“不愧是海瑞,这么粗暴。”
“你爹都急了,还不快去帮忙。”
“怎么帮?”杨寿全哑然。
“我怎么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啊。”杨长帆摊臂,“让我上去抱住他,还是动刀子?”
“你不管是吧?”沈悯芮倒也无所谓,这便要走,“反正告诉你了,那我走了。”
“你就说我不在!去县里了!”杨长帆赶紧提醒道。
“我不是个爱撒谎的人。”
“你有意思么?”
“二夫人稍候!”却见徐文长突然一喝,神色振奋,“在下其实……也是个状师!”
“书呆子又要骗钱了!”翘儿当头一棒。
“是赚钱。”徐文长当即道,“再者说,我与你家老爷是故交,如今知县擅吞杨家的地,在下也该帮忙。”
“你知道这位知县是谁么?”杨长帆惊问道。
“你们不是刚刚说了是海瑞么?”徐文长点头道,“山阴最近也听到了海知县的风光事迹,我有办法对付他。”
“你?”杨长帆瞪着眼睛,还真不信了,就算当朝皇帝过来,海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一个教书先生搞得定他?
“说定了!”徐文长得意笑道,“我免了你家今日田地之殃,是不是该给一笔……这该叫什么……策礼!”
“我先问一下,你当壮师成绩如何?”
“还未出过师。”
“……”杨长帆无奈道,“你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自信呢?”
徐文长贱笑道:“身在书斋中,胸怀天下事。”
翘儿在旁骂道:“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沈悯芮却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心态劝道:“长帆,我倒觉得可以让先生试试,反正你也没办法不是?”
“嗯……”杨长帆托腮道,“我个人是不想碰这件事的。”
“杨公子放心,我出面!”徐文长迫不及待四望,现了另一个看热闹的人,“就是你了,凤海是吧,领个路!”
凤海茫然望向杨长帆。
杨长帆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去吧,我在后面跟着,不要让我出面,我不想沾海瑞。”
翘儿见一切已成定局,提前说明白:“那可说好!呆子若是没解决问题,今后就再也不许来讨钱!”
“是卖字。”
“管你什么,以后不许来!”
“好,我若是解决了呢?”
“……”
沈悯芮在旁道:“依照告状的规矩,费用提前说好,长帆来定。”
“三贯吧。”杨长帆随口说道。
“好!”徐文长眼睛一亮,今儿这趟值了啊,往后一个月可以吃肉了!
杨长帆是压根没觉得他能成,海瑞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无论是天下第一将军来提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还是天下第一状师用吐沫淹他,都是对牛弹琴的举动。
更何况这是一个还未出师过的状师!满嘴都是歪理邪说!自己觉得有趣还赏他几个子儿,海瑞怎么可能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想着徐文长这个大贫嘴跟海瑞这块大硬骨头撕逼,杨长帆还真有几分兴趣。
于是乎,前面是凤海领着徐文长奔海瑞去,后面杨长帆携两个妻子跟着看戏,队伍就此出。
杨长帆知道沈悯芮生性薄凉或者说是后天性绝望,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也就不爱出家门,但这会儿看着她颇有兴致,好奇问道:“你不回家?”
沈悯芮瞄着前面疯疯癫癫的徐文长道:“这个人太有趣,比书里的故事还要有趣,我想看看。”
“他是疯癫!”
“姐姐,长帆原先不也疯癫?”
“不一样……相公是傻……不不……”翘儿有些说不清楚,“总之不是他这样!”
“姐姐就当看个笑话么。”沈悯芮拉着翘儿道,“就算他是疯癫,天下要找出第二个疯癫得如此有趣的人,也是难了。”
“我倒没觉得,我觉得……”杨长帆想了想说道,“他是抑郁症引的狂躁症。”
“什么东西?”
杨长帆闲着也是闲着,就此跟沈悯芮解释了徐文长的过往与他本人的认知。徐文长人生前十年是不断的大起,后面近三十年是不断的大落,运气逆天,考试不中,入赘妻亡,走个路都险些被马车撞了,但依然要死嚼书本将希望寄托在后面的考试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三十年,就算是意志极其坚韧的人,也应该差不多疯了,至少该抑郁了。抑郁足够久没有上吊,接下来就是物极必反的狂躁阶段。
放在徐文长身上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身为一个读书人应该是非常要脸面的,但抑郁狂躁后,他的精神开始分裂,本人也就变得非常不要脸了。
听过这段精神病史分析后,沈悯芮不禁叹道:“越中十子,竟然会落得如此田地……”
“他真的马上就要落入田地了。”
“哎……沧海遗珠啊……”沈悯芮摇了摇头。
翘儿反唇相讥:“言重了吧!你看他那德性!能配得上遗珠二字?!”
“姐姐,你觉得戚将军厉害么?”
“厉害啊!我听相公讲了!当年鞑子打到北京,若不是戚将军在京应考,临危受命,也许……”
“可你知道戚将军当时武举成绩么?”
“该是武状元才对?”
“大错特错。”沈悯芮笑道,“一百个人里,他只能排到七八十。”
翘儿大惊失色:“怎么也要一二十吧,不是武举么?”
沈悯芮笑道:“从武举成绩上来看,他就是武艺平平,文采草草,在山东还算可以,进京什么都不算。当年鞑子若是不来,他怕是现在还在山东屯田。”
“……”翘儿苦思道,“类似的话……相公倒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