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连庆大喝道:“众弟子听令,速速将手中剑诀交还给我,不得翻看,否则依照门规,当废去根基,受刺目割舌之刑!”
胡来僧又发出了诡异的笑声:“真是丑陋啊,连灵魂都散发出尸体腐烂般的恶臭,只会用暴力和威吓来控制弟子,你的行为和那些魔头又有什么差别呢?佛渡有缘人,不如让贫僧来给在场彷徨之人指条明路吧。”
他竖起一根手指,无视葛连庆犹如实质的目光,道:“只需算一笔账就行,假如你忠心日月剑门,将毕生都奉献给门派,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当上掌门,升为太上长老,然后呢?终于有资格修炼《明曜剑诀》。
但是现在呢?你们可以省过中间的步骤,不需要消耗毕生的光阴,不需要出生入死,不需要跟同门你死我活的竞争掌门之位,直接就能跳到最后一步——修炼《明曜剑诀》。既然结果都是相同,选择哪个方法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还是说,你们要虚度年华,将光阴献给那些只会利用你们的蛀虫?”
他说话时没有动用任何功法,没有邪魅之气,也没有蛊惑心灵的念术,只是单纯的声音,但言语中蕴藏的魔力,却勾起了日月剑门弟子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令原本打算将剑诀交还给掌门的人生出了犹豫,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秘籍,内心正处在激烈的交锋中。
通天古书越听越是欣赏:“这小秃驴很有能耐啊,把握人心的弱点,利用阴暗面的情绪,一针见血啊,当邪僧真是白白浪费他的才华,他应该直接拜入心魔宗的门下,就凭这种不利用灵术就能蛊惑人心的手段,他日必成大才。”
罗丰道:“这场戏变化太快,演得连我都看不懂了,黄泉和屠百灵已经从主角沦为配角了,她们俩居然不趁机逃跑,反而津津有味的在旁观戏,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小子是在气愤自己没有出场机会,干不了英雄救美吧?”通天古书揶揄道,“这个胡来僧跟你不一样,你小子有能耐却不去做,他却是身体力行,只要引他正路,赐他机缘,假以时日,必成一代邪王。”
罗丰是否气愤不知道,但葛连庆快要气爆了。
他压抑着怒气,自知恫吓不了胡来僧,只能对弟子恐吓道:“谁敢不经允许,私自修炼剑诀,便是与整个日月剑门为敌,本掌门必将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胡来僧见缝插针道:“这里是乱州,任何占算手段都会失效,只要找个深山老林,往里面一钻,哪怕是天人强者也寻你不得。等到他日修炼有成,就算日月剑门的人找上门来,又有何可惧?现在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本剑诀,你不修炼,不代表别人不会修炼,到时候修行上被同辈人远远落下,可别后悔今天的决定,是要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还是给别人当一条看门狗,就在这一念之间,千万可要想仔细了。”
他的声音,宛如恶魔的呢喃,声声传入耳中,渗透心灵,诱人堕落。
一名弟子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低声喃喃,握住秘籍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分明处在天人交战之态。
蓦地,他大吼一声,人剑相合,化作一道光芒,遁入地底消失不见。
糟糕!
葛连庆脸色顿变,想要出手阻拦,却见剑光接二连三的爆发,如同溃堤的洪水,有人带头之后,从者云集,弟子们一个个化光而逃,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原地只留下他和钟威两人。
“好好好好好!因缘际会,鲤鱼化龙,天堂地狱,就在一念之间。”胡来僧拊掌,连声叫好,看起来似是在夸张那些逃跑的的确,谁料他话锋一转,“葛掌门不必懊悔,《明曜剑诀》讲究心如日月昭昭,大日光明,亮月皓洁,这些叛逆之辈为利而背信弃义,将来要么碌碌无所成就,要么生出心魔而发狂,今日因,他日果,可谓咎由自取。”
“你——”
葛连庆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和尚明明知道那些弟子修炼《明曜剑诀》毫无前途,反而会自陷心魔,先前却不断怂恿,仿佛站在弟子那边,事后又说罪有应得,却又站到了他这边。
一前一后,日月剑门失去了大量有潜力的精英弟子,而这些弟子也为今日背叛师门种下了隐患,到头来竟是没有一方得到好处,双输的局面。
“你这邪僧,到底所欲为何,我日月剑门可是从未得罪过你,为何咄咄相逼?”
胡来僧反问:“昔年三天剑门也从未得罪过贵派,不也遭了灭门,可见世间悲剧,毫无缘由可言。”
“我说了,三天剑门不是……”葛连庆本来还想否认,又觉得事到如今再否认没多大意义,人家摆明了态度不在乎你是否承认罪行,“就算是好了,你又跟三天剑门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他们报仇,难道阁下号为邪僧,实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列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胡来僧口中念着明心禅诗,面上却做着古怪鬼脸,两相对比,分外突兀,叫人摸不清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贫僧与三天剑门毫无关系,此行也非是为他们报仇。葛掌门不妨细想,从头到尾,贫僧可曾用武力威胁过他们?可曾用念术控制过他们?贫僧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缘,可以立地成佛的机缘,奈何众生痴迷,有渡海扁舟不用,非要自溺其中,选了绝路,又怪得了谁呢?
他们心中有虎,不想着一棍将猛虎打死,反而将猛虎放出,为祸做恶,皆是咎由自取,恶果自食,贫僧所作所为,不过是告诉他们猛虎在何方,至于是放是杀,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对于葛掌门,亦是相同。”
“荒谬!胡扯!分明是你妖言惑众,引人堕落成魔,你根本不是什么佛门弟子,而是他化自在天魔。”
天魔神通,诡秘难测,虚实转化,有形无形。以他化自在之力,勾动人心诡秘,感应通灵,应人之七情六欲,幻化出无穷真实幻想,恩怨情仇,喜怒哀乐,世间种种,尽在其中。
传闻释迦牟尼证道觉悟之时,有他化自在天魔前来蛊惑,欲坏其道行,最终虽是失败,但释迦牟尼何等人物,寻常天魔别说考验其心智,连近其法身的资格都没有。
佛门修行者中,唯有身具大神通者,在证道天人的时候,才有资格引来他化自在天魔的考验,沉沦者十有六七。
胡来僧闻言笑道:“你们唤我邪僧,那我是佛门罗汉,还是他化自在天魔,又有何差别呢?”
葛连庆气急败坏,这和尚口舌伶俐,自己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真正是无可奈何。
他正欲回去,忽见两道剑光从远方疾驰而来。
“是郑、李两位长老的气息,太好了,请两位长老助我,共同将此邪僧拿下!”
剑光飞至葛连庆面前,化出两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
他们对葛连庆的话毫无兴趣,反而叹气道:“我等中计了,有人将《明曜剑诀》拓印了上万本,分发得满街都是,城中百姓人手一本,此时再行追究毫无意义,不如召集弟子,以正式允许他们修炼《明曜剑诀》为赏赐,让他们回收城中百姓手中的剑诀。”
“什么!城中百姓都……”
葛连庆如遭雷击,整个人好像年久失修的水车般,一怔一怔的转过头,望向胡来僧。
“南无胡天胡地佛,施主此刻心中的猜测无误,的确是贫僧所为。”胡来僧坦然承认。
“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为何还要……”
葛连庆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如果他早些得知胡来僧在城中洒出了千万份的剑诀,根本不会去勒令门下弟子交出那区区数十份的剑诀。
既然局势已经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方,就无需斤斤计较,他也会做出跟太上长老相同的妥协,允许门下弟子修炼剑诀,从而稳定人心。
“因为受到考验的人,并非仅是日月剑门的弟子,同样也包括葛掌门你啊。方才你若不是采取恫吓,以刑罚威胁弟子,而是改以平等的交谈,处理问题时退让一步,有容乃大,那些弟子又怎么会着急逃走?
若非你逼得太紧,只要再稍稍等上片刻,就能等到万份剑诀已经抛洒出去的消息。可惜啊可惜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葛掌门一念之间,生出嗔怒,将弟子们尽数逼走了。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胡来僧双手合十,表情甚是虔诚,有得道高僧的风范,奈何一张彩脸过于古怪,叫人忍俊不禁,破坏了气氛。
正经和不正经混在一起,宛如佛魔同体,分外别扭。
葛连庆才不管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也绝不承认是自己犯下的过错,他认定一切都是胡来僧在捣鬼,阴谋诡计,布局暗算,令他落入圈套。
“该死的秃驴,你竟然戏弄我!”
怒喝一声,葛连庆人剑相合,化作长虹贯射而出。
“岭上白云舒复卷,天边皓月去还来。低头却入茅檐下,不觉呵呵笑几回。”
胡来僧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念着禅诗,身形随风消逝,方圆百里内感应不到他的气息,也不知是何时偷偷离去。
葛连庆一剑落空,只斩中虚荡荡的空气,胸中抑郁之气无处发泄,难受得他双目狰红如魔,四下望去,再度盯上屠百灵和黄泉二人。
“都是你们两个,害我中了胡来僧的算计,该死啊!”
日月星辰,剑光耀耀,迎面斩去。
“疯子,明明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能怪到我们的头上?我们也是受害的一方啊!”
屠百灵愤懑不已,觉得自己又被诬陷了。
黄泉懒得说话,举枪就要反击,她体内的石毒被麒麟玉压制住,尚能支撑一刻钟,便打算速战速决。
忽然间,一只火凤横空飞出,猛烈撞在剑虹上,只见剑气崩裂,倒震出葛连庆的身影。
屠百灵惊喜道:“这种熟悉的火焰凤凰,难道是……”
“欣赏了那么长的一段戏,也该到我登场表演了。”
凤凰火焰消去,罗丰横剑,阻挡在两女的身前,冷面视敌。
“不怕死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