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的命运和罗丰预料的没有差别,在放出黄泉与韩家不死不休的消息后,很多嗅觉灵敏的家族都果断选择了出手。
雪中送炭、危难见真情这种事不好做,但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人人都爱干,一旦有人开了头,立刻就如滚雪球一般,引发墙倒众人推的惨案。
韩家有心挣扎,但在族内仅存的三名五重境高手莫名身亡后,积压的忧患彻底爆发,每日都有不少人收拾细软逃跑,就算族内元老将抓回来的家奴杀死,想要以儆效尤也没有作用,反而更激发了下人逃离这棵即将倾倒的大树的心思。
等到所有人都意识到韩家不可能挽回颓势,就连那些过去的盟友,甚至和韩家有姻亲关系的家族,也跑过来分一杯羹,美其名曰,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方便我们。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偌大的家族就凋零得家徒四壁,哪怕他们手中还握有不少店铺和房契都没有意义,就算是个普通的商人,也知道此时韩家就是个大肥羊,东西不抢白不抢,甚至那些掌柜们也学会“良禽择木而栖”,主动投效其他势力。
树倒猢狲散,韩家的成员有的逃亡外州,有的死于纠纷,有的亡于刺杀,有的干脆改嫁,最后只剩下不到一成人还死守着家业,多是半截身体将入坟墓的老顽固,喊着就算死,也要死在真正的凶手手里。
对这群被逼入绝境,都不敢喊出凶手名字的家伙,黄泉连理会的兴趣也奉欠,在当日做出决定后,她就将心结彻底放下。
背负多年的血仇得报,令黄泉的念头通畅无比,连心性也因此而获益,结果触摸到了一丝灵机,干脆闭关修炼,着手突破八重化神境,对外界的纷纷扰扰一无所知。
这种类似血誓的仇恨,如果一直无法报仇,就会成为心魔,进而妨碍修行,可一旦得报,又会反馈成道心的精进,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了结韩家这档事情后,罗丰回头收集了一下,自己不在这段日子来的情况。
对绝大多数的修士而言,四年时间着实算不得长,但对某些修士来说,四年能做很多事情了。
当年和他一起加入宗门的同乡,除了赵奉先和高柱还在为五重境而努力外,其余人已是放弃修行,离开了六道宗,在外打理宗门生意,其中赵奉先是真有修行天赋,而高柱则受益当初罗丰给他的丹药。
另外,接引他进入六道宗的两人,际遇也是各不相同。柳清风在被赵奉先在斗法大会上教训了一回后,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尚未恢复过来,就在一次外出的试炼中丧生,以他的境界,自然无人帮他转世;
江涛据说被六重境的玄牝大门难住,寻找不到关窍,不过在这重关隘上卡住二十多年才突破的也大有人在,他倒也不用着急,就以往的弟子的修炼经验来看,在五重境待上十五年到三十年之间的都属正常。
同一届的斗法大会八强弟子,如端木正、方月仪等人基本都晋升到了七重境巅峰,在八重境的门槛上晃荡,跟黄泉相同,就差一丝突破的契机,而师姐秋璃已然晋升九重还虚境,近期行动不明,据说是寻找中古时代的遗府去了。
除此以外,却也没其他的大事发生,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看的确如此。
悬命峰上,罗丰趺坐在崖顶的一块方岩上,以未来星宿法推敲自己过往的种种痕迹。
占算之道和阵法之道有颇多相通之处,皆是以“数”的运算为基础,不过阵法的数是既定的数,而占算的数是未定的数,把握住这点后,罗丰在此道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令牟修楼陀称赞不已,忍不住谏言罗丰,希望他多加积累,从而引发未来道劫或命数道劫。
至于合道种,牟修楼陀倒是提也没提,道劫只能算小术,多而不愁,道种却攸关毕生修行,由道心而定,这种事即便是关系最亲密的道侣,也没有资格插嘴。
对于未来大道,罗丰毫无兴趣,在他看来,推算未来实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未来的本质是不定,无时无刻不在改变,那么占算未来又有何意义?
若是改变既定的未来,他很有干劲,但自己占算出一个未来,然后千方百计的将未来引导到这条道路上,未免太无趣了,形同脱裤子放屁。
因此,堂堂“未来”星宿法,却总是被他用来占算过去,因为过去意味着既定和不变,代表了必定真实的线索和情报。
配合因果断灭石和三昧无定轮,罗丰的占算能力已是天人级数,过去的画面如激流迅速淌过,时而溅起一朵水花,象征了矛盾和冲突。
三个日落日起之后,他蓦地站起身来,轻语道:“原来还有这处遗漏,若非占算,实乃料见。”
身随意动,剑光乍现,缥缈间划过长空,片刻后,降落在一处品酒水苑中。
原本觥筹交错的人们下意识的停住了动作,还有的人则帮旁边已经醉过去的同袍闭上嘴巴,为此不惜催动法术。
在这里的皆是内门弟子,修为在三重到五重不等,品酒倒不是为了享乐,更多的是拓宽人脉,炼丹、炼器、灵植、豢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忙,多认识一人多一份力量。
当然,也不乏某些前途无望的“老人”自暴自弃,饮酒作乐。
这群人其他不论,至少眼光不俗,即便瞧不出罗丰的境界,至少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其他人皆是疑惑和紧张,唯有江涛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只是一时间也颇为犹豫,不知道对方是否找的自己,万一寻找的对象另有其人,他主动上去相认可就贻笑大方了。
好在,罗丰很快解决江涛的烦恼,直接开口道:“江师兄,师弟有一事欲找你相商,可否过来一叙。”
江涛赶忙道:“不敢不敢,罗师弟客气了,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罗丰也不多做客套,剑光卷走江涛,眨眼就消失不见。
数息后,所有人才回过神来,侃谈不已。
“不愧是及时雨江涛,人脉广博,居然认得这么一位大人物,尽管瞧不出具体的境界,但那人的气质,跟我当初瞧见断神锋师兄时留下的印象极为相似。”
“你没瞧错吧,断神锋那可是通宝真人的大弟子,九重还虚巅峰,距离天人只一步之遥的人物!”
“你们都没发现重点,重点是那人称江涛为师兄,证明他入门时间比江涛还要晚,而他道行却深不可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前途无量,绝世天才啊!只要有份香火情在,将来指不定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江涛抱上了这么一根大粗腿,居然从不跟我们提过,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啊!不行,等他回来,得让他自罚三杯,再详细打听一番。”
……
若江涛此时听得狐朋狗友们在背后对他的羡慕言论,肯定得大声喊冤,因为他和罗丰实在没太多交情,往昔的接引情分,早在当初罗丰赠他丹药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谁又能料到,当初不起眼的乡下小子,居然是一条草莽龙蛇,蒙尘宝珠,当初他瞧不出底细,没有在尚未发迹时结交情谊,如今飞龙在天,宝光四射,哪怕他想屈膝结交,对方也未必愿意。
江涛上一回听到罗丰的消息,还是罗丰在斗法大会上夺得首席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够后悔了,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觉得这小子和赵奉先一样是个天才,就是有些外拙。
此后他倒是有心弥补,奈何罗丰深居简出,平日里待在悬命峰上不出去,一出门就是长期不在,即便他想攀谈交情,也找不到机会。
如今再见,物是人非,罗丰已经成长到需要他抬头仰望才能看到的高度,双方不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江涛不是没自知之明的人,知晓此时若再去攀谈交情,只会惹来厌恶,还不如克己复礼,多少能留个好印象。
“不知罗兄弟欲寻我商议何事?”
江涛略显拘束地说道,不是他放不开,而是在罗丰面前,颇有种面对师门长辈的那种似高山仰止,又似凝望无底深渊的感觉。
虽然对方喊他师兄,他却不敢再以“兄”自居,不过六道宗里没有那种“修为高者就成师叔”的规矩,所以他也不能完全不要脸皮的喊对方前辈,思来想去,还是喊“罗兄弟”更适宜一些,既显得亲近,又不显居高临下,地位尊卑。
罗丰对此倒是浑不在意,开门见山:“我有一事想询问江师兄,昔年江师兄和柳师兄来我故乡收徒,是巧合还是意外?”
他以未来星宿法占算时,发现当年江涛和柳清风两人预定的收徒地点,并非是他的故乡。
江涛略一紧张,却是心虚导致,暗自疑惑罗丰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而且还翻出了陈年旧账,难不成是以此事想要挟他?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否定掉,以罗丰如今的修为和地位,哪用得着做这种小动作,只要稍稍放出招揽的意思,只怕他得跪下来谢恩。
何况,当年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就算刑罚堂知道了,顶多是三个月的禁闭,不痛不痒。
念及此处,江涛便放开了,如实道:“是一场意外,当年我和柳师弟预定收徒的区域,被归墟教的弟子提前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