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江玄瑾不再怀疑,只道:“你一次说个明白。”
抿一口香茗,陆景行道:“丹阳此人明面上看着嚣张霸道,但是非分得很清楚。与司马旭当朝冲突之后,她写了一封密信去司马府,阐明了立内阁的弊端。”
“司马丞相是个贤者,他一看就明白丹阳与他争执的本意不是舍不得放权,而是不能立内阁。于是他回信一封,两人和解。”
“有这样的前提在,丹阳长公主压根不可能对司马丞相动杀心。”
江玄瑾听得有些困惑:“写密信?丹阳?”
那么刚愎自用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争执特地写信?听陆景行这样说,丹阳都不像个为乱朝野的祸害,倒像是个明主了。
“你若是不信,便去飞云宫和司马府找吧。”陆景行道,“什么都有可能骗你,但字迹不会。”
江玄瑾书法造诣不低,认字迹更是厉害,就算是有人专门模仿的字,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见陆景行这般言辞凿凿,他想,去找一下总是没什么损失的。
回到墨居的时候,整个江府都已经熄了灯。
江玄瑾推开主屋的门,毫不意外地看见桌上亮着个圆圆的灯笼,白珠玑趴在灯笼边,已经睡熟了。
心口一软,他放轻步子进去,伸手将她抱去床上。
“唔。”搬弄的动作再小,怀玉也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回来了?”
“嗯。”捏起她的衣袖擦了擦她嘴边晶莹的口水,江玄瑾道,“下次不用等我,直接上床睡。”
“那不行。”怀玉摇头,“白天本来就见不着你,要是早睡,等我醒来你又走了,岂不是一直见不着了?”
江玄瑾在床边坐下,低声问:“想见我?”
“那是自然。”蹭过来搂住他的腰,怀玉闭着眼哼唧,“我恨不得长在你身上,时时刻刻都能见着你。”
江玄瑾低低地笑出了声。
怀玉一惊,连忙睁眼看,眼前这人却是收敛得极快,脸上眨眼就没了笑意,只平静地道:“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好。”
不服气地捏了捏他的脸,怀玉道:“再笑一个!”
“别胡闹。”抓住她的手,江玄瑾道,“不是困了么?接着睡。”
“我哪里是困啊,完全是闲的。”垮了脸,怀玉委委屈屈地道,“一整天呆在墨居里,除了去后院浇树,就是在前庭里溜达,午睡都睡了两个时辰,一睁眼现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别提多难受了。”
想了想,她抬头朝他眨眼:“要不我还换丫鬟的衣裳,你去哪儿都带上我呗?”
“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看上回我跟你出去,是不是还帮你的忙了?”怀玉鼓嘴,“带着我只赚不亏,这等好事你还拒绝?”
江玄瑾缓缓摇头,但眼神有些松动。
怀玉立马倒他怀里装可怜:“人家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啊,这主楼里地砖有多少块你知道吗?五百六十六块!窗花有八十八朵,蚂蚁有七十二只!”
“你再不带上我走,我能把后院那橘子树的叶子数出来!”
睨她一眼,江玄瑾问:“真数了还是信口胡说?”
就算是信口胡说,那也不能承认啊!怀玉打滚耍赖:“我不管,明儿我就要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江玄瑾摇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然而第二天,去往司马府的车上还是坐了两个人。
“这是干什么去?”作丫鬟打扮的李怀玉好奇地掀开帘子看向外头。
江玄瑾道:“找东西。”
司马府是司马旭原来就有的宅院,不是官邸,所以他死后这地方仍在,东西也都没人动。家眷不接客,但老管家一听是紫阳君,还是放了他们进去,守在书房里让他们找。
怀玉一边翻书架一边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好歹告诉我个大概。”
看了门口一眼,江玄瑾低声道:“一封信。”
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有密封的蜡印。”
手指一顿,怀玉挑眉:“密信?”
江玄瑾点头,轻轻打开了书架下的箱柜。
心里隐隐猜到他想找什么,李怀玉接着翻寻,可都快将这书房给倒过来了,也没看见什么密信。
江玄瑾起了疑,扭头问管家:“丞相走后,这里可曾有人来过?”
管家点头:“大人生前故交甚多,死后不免都来吊唁一番。”
脸色有些难看,江玄瑾拂袖起身,朝管家一拱手,带着她便往外走。
“怎么?你想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怀玉小声问。
江玄瑾道:“也不知是陆景行骗我,还是当真有人将信拿走了,且去飞云宫再找找。”
司马府有,飞云宫也有,他想找的密信是什么,李怀玉已经清楚得很了,当下就加快了步子跟上他。
飞云宫曾经是宫里最为华丽的居所,父皇疼宠她得很,恨不得把所有珍宝都塞进她宫里。宫人们说,就算晚上熄了灯,飞云宫里也会有宝石珍珠映出月光来。
然而眼前这座宫殿,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从门口进去就冷冷清清的,除了带路的宫人,别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画壁前庭、雕梁花台,这地方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放着什么。
喉咙禁不住地就开始紧。
一到这里,江玄瑾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地方比司马府大了好几倍,要找一封小小的信,无异于大海捞针。
进了主殿,他侧头想嘱咐身边这人两句,结果抬眼就看见她盯着内室的某处,眼里神色竟有些哀伤。
“怎么?”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内室里放着的如意合欢榻。
脑海里瞬间有无数画面闪过。
三月春光正好,他目光平静地站在这前头,奉上了一杯鹤顶红。
“恭送殿下。”他当时说。丹阳穿着一身瑶池牡丹宫装,端坐在那榻上,大方地接过他递的毒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