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诸位,有话好好说……人说相逢即是有缘,咱们怎么着也碰着了两回面,这缘分可是不得了了啊。……先前恩怨咱就一笔揭过,就这么说定了。”
在黑羽鸦们古怪的眼神下,曹操口舌如花,愣是说得他们丝毫脾气也无。
其实说起来,曹操与黑羽鸦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生仇大恨,甚至于,曹操对于黑羽鸦们还有一袋肉干的恩情,坏就坏在曹操这人秉性恶劣,哪怕是施恩也不好好施恩,非要给对方找点别扭。这不,他就被黑羽鸦们给‘记恨’上了,一想到曹操在奔驰的马车里哈哈大笑,大肆嘲讽他们是蠢蛋,众黑羽鸦们就恨得牙痒痒。
然而反过来说,由此亦能看出曹操做事还是相当光棍的,见躲不过去,他索性主动来张煌等人面前拜会,紧接着说了一大通好话,愣是说得本来想给曹操一点颜色看看的黑羽鸦们竟是无从开口。
“得了,就这样吧。”眼瞅着曹操这位日后的中原霸主嬉皮笑脸地满是讨好之色,张煌心中好笑之余,摇摇头制止了曹操继续的吹鼓。而见张煌这般表态,其余黑羽鸦们自然也不好提及前几日的事,待冲着曹操重重哼了几声后,这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曹兄不是去了陈留么?怎么会来此地?还与陈王一起?”一番玩笑过后,张煌终于问起了心中的疑惑。
曹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煌,而是表情怪异地瞥了一眼身边那如同高塔般的硕壮莽汉夏侯惇,这位怕是连脑子都长满了肌肉的夏侯氏俊杰,在与李通、陈到、臧霸、太史慈四人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后,便再一次地、仿佛什么事都没生过般,站在了曹操身边。
“元让啊,你去孟卓那边。”曹操冲着夏侯惇挥挥手道,他口中的孟卓,指的便是陈留太守张邈、张孟卓。
夏侯惇似乎没有明白曹操的深意,满脸疑惑,憨声说道,“我自然是跟随孟德左右了,跟着张孟卓做什么?”
[这憨货!]
曹操心里恨地牙痒痒,脸上却露出几分凝重,沉声说道,“元让啊,你要知道,当今这世道可不怎么安稳,摆着陈王殿下与张太守在那边,你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听话,快去护卫陈王殿下与张太守。”
“我不去!”夏侯惇一脸‘陈王与张邈死活关我屁事’的表情。
曹操心里气个半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劝了好一会,这才稍稍说服了夏侯惇。
“那……那孟德你这边怎么办?”
见夏侯惇终于松口,曹操搂着张煌肩膀笑呵呵说道,“这里有张小兄,还有李通、陈到等诸位黑羽鸦的弟兄在,难道还不足以保护操?相比之下,无论是陈王还是张孟卓,哪怕其中有一人损了分毫,怕是也会在我豫州激起风浪,甚至于,就连我曹氏、夏侯氏的名声亦要受到损害。……别人会说,不是有曹家人与夏侯家人跟随么?怎么还会让陈王殿下与张太守涉险?”说到最后,曹操几乎是一脸为家族名誉担忧的愁容表情,唬地夏侯惇一愣一愣的。
“这……那、那我去了。”将曹操托付给张煌等人,夏侯惇急急忙忙地便到陈王刘宠以及陈留太守张邈身边去了。
望着夏侯惇离去的背影,曹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原本脸上的忧愁顿时烟消云散。
“曹兄忒不厚道,这般欺负老实人……”哪怕张煌很清楚曹操与夏侯惇之间的感情,亦忍不住要替夏侯惇叫一声屈。
“张小兄哪会理解曹某心中的苦啊!”曹操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摇头叹息道,“有这么个憨货跟在身边,操那是倍受……唉!哦,张小兄直呼操表字孟德即可。”
因为见过夏侯惇当着外人面揭曹操‘短处’的事,因此张煌倒也能理解,出于同情地点了点头。
“方才说到哪了?”夏侯惇一走,没有人再来揭曹操‘矮小’的短处,曹操脸上笑容灿烂,摸着下巴处的短须笑道,“方才张小兄问操为何会来此地对吧?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操的好友张邈大人被朝廷任命为陈留太守,书信告知操。因此,操便带着元让,一道前往陈留,为孟卓君庆贺。”
“唔。”张煌点了点头,因为他们就是在曹操赶往陈留的途中遇到的。
“到了陈留之后,操这才现,原来陈国的诸侯王、陈王刘宠殿下亦在陈留……”
“陈王殿下亲自向张太守贺喜?”张煌闻言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张邈再怎么样也只是陈留郡的太守,只是臣子,而陈王刘宠那可是刘姓皇族子弟,更是陈国的诸侯王,那可是‘半君’的身份,怎么说也不可能出现刘宠亲自向张邈贺喜的事吧?顶多派个人带点礼物祝贺一下就算完事了。
除非张邈与陈王刘宠私交不浅。
想到这里,张煌好奇问道,“张太守与陈王殿下有交情?”
似乎是看透了张煌心中想法,曹操笑着摆手解释道,“张小兄误会了,陈王殿下本来不知孟卓兄新任陈留太守,他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张小兄可知陈王殿下素爱狩猎?”
张煌摇摇头,如实说道:“前些日子我虽途经陈国,但是陈王殿下的事,在下却所知寥寥。”
曹操点点头,继而眼中露出几许敬佩之色,为张煌介绍道,“陈王刘宠殿下,擅骑马射箭、百百中,且为人豪爽耿直,乃是我豫州屈一指的豪杰……”
“擅长弓箭,百百中?”太史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要知道他的箭术一直以来都被李通等人称赞,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不到百百中。太史慈可不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竟然掌握有那般高超的箭术。
曹操毫不在意被太史慈打断了话,相反地,他似乎隐隐从太史慈不服气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低声笑道,“就在前日,操亲眼瞧见陈王殿下拉三石铁胎强弓,射中三百步外鹞的,十箭皆中。”(鹞的,即古代对靶子的称呼。)
“……”太史慈闻言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虽然三石的强弓他倒是也可以勉强拉开,但是要用这种强弓去射三百步外的靶子,而且还是十箭皆中,这种不可思议的成绩太史慈显然是绝对办不到的,至少他眼前绝对办不到。
见太史慈满脸惊骇,曹操亦不在意,毕竟他当时也被陈王刘宠的神技所震惊。
“陈王殿下与一般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不同,他生性好武,素爱狩猎。这不,前些日子陈王殿下便领着其心腹,陈国相骆俊、骆孝远,带着十几名卫士一同出外狩猎。却不想天公不作美,在陈王殿下追赶一头獐子时,天降大雪,狂风大作。待天气稍稍转好,陈王殿下这才觉他无意间来到了陈留郡。思忖一番后,陈王殿下便决定到陈留拜访一下当地的太守,一是因为陈王殿下一行人所带的东西皆拉在狩猎的驻地,身上无钱、腹内无食;二来嘛,按照我大汉的刑律,诸侯王是不得擅自离开封地的。……而这时恰逢孟卓兄初登太守之位,郡内世家、名儒皆来道贺,听闻陈王殿下前来拜访,孟卓兄便将陈王殿下迎入住所……”
[原来是巧合啊……]
张煌释然地点了点头,诧异问道,“那怎么又来了颍川书院?”
“还不是因为得知襄阳书院众学子前来挑战颍川书院。”曹操笑着说道,“颍川书院虽是荀氏一族的家业,但也不可否认是我豫州的骄傲,岂能在外来人面前落下面子?……前去祝贺孟卓兄的士族子弟中,有一人得知了此事,宴席间无意间提起,陈王殿下与孟卓兄听了二话不说,放下酒杯就赶了过来,说是要给颍川书院站脚助威!”
“原来是这样……”经曹操这么一解释,张煌总算是明白何以陈王刘宠与陈留太守张邈会带着一大帮人兴师动众地前来颍川书院,原来是给颍川书院助威来了。想想也是,毕竟陈留、颍川、陈国三弟本来就隔得近,同仇敌忾之下,怎么也不会容襄阳书院的学子在这边耀武扬威。
当然了,这是陈王刘宠与张邈、曹操等人的想法,而在张煌看来,这回的比试,襄阳书院十有八九不是颍川书院的对手。说句话说,曹操等人来不来其实都一样。
“那些位皆是张大人府上的宾客么?”张煌指着远处荀彧、荀谌、荀悦、荀衍四人正在接待的大人物们问道:“有名吗?”
曹操怪异地瞧了一眼张煌,这才想起张煌并非本郡人士,遂耐着性子介绍道,“瞧见那两个兄弟没有?那是陈留考城的舒家子弟,哥哥叫舒曷,字伯膺,弟弟叫舒邵,字仲膺,皆是饱学之士。兄弟二人和睦相亲,一同振兴舒家基业,已成当地美谈。”
[没印象……]
张煌咂了咂嘴,他根本不晓得那俩兄弟在历史中在袁术麾下也曾担任一地长官。
“看那位。”曹操指着远处众宾客中一位身材魁梧、气色朱润的大汉,低声说道,“瞧见没有?此人叫做卫兹,别看好像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跟元让那厮有得一拼,可其实上,此人乃陈留郡襄邑县的富豪,比起曹家亦是不遑多让啊……操这些日子手头紧,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与此人接触看看,哈哈……”
(卫兹就是曹操起兵之时倾尽家财赞助他的那位。后来投奔张邈,在张邈与曹操合力在荥阳与董卓军交战的时候战死。有个儿子叫做卫臻,曹操视为亲子一般,在曹魏当官一直官至司空、司徒,死后追封太尉。)
张煌诧异地望了一眼曹操,古怪说道,“你可是曹家的大公子,手上还会缺钱?”
曹操脸上露出几许尴尬之色,讪讪说道,“那是张小兄不知我曹家内情。若是家父在,操手中自断然不会缺钱使唤,不过若是家父不在嘛……”
张煌闻言心下一动,他这才记起曹操最初在曹家时,其实很不得长辈重视,原因就在于这家伙的行为举止太过于荒诞。比如说,朝中一位大臣的儿子结婚,曹操与袁绍、袁术等一帮幼年的世家纨绔子弟闲来没事,入夜爬墙溜到人家府内,只是为了瞧瞧那名新娘是否漂亮动人。
当然了,这仅仅只是记载于野史的故事而已,并不能作为依据,不过就张煌面前的这位曹操、曹孟德的秉性,张煌还真不好说这位日后的中原霸主,年轻时是否真的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糗事。
[要不问一问当事人看看?]
望了一眼曹操,张煌不禁怦然心动,不过随即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从夏侯惇的事中就可以看出,曹操这个人比较注重面子,如果没踩到地雷倒是还好,可若是万一踩到地雷,因为这种小事与未来的中原霸主结下仇怨,张煌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而曹操倒是没张煌想得那么多,依旧乐此不疲地为张煌介绍着宾客:“高高瘦瘦的那个,独自一人站在边上那个,瞧见没有?此人叫做高靖,因为操还未与他说过他,因此不知其表字,不过,此人乃陈留圉县人。……别看那‘闷葫芦’高高瘦瘦,仿佛弱不禁风,可据元让说,此人的武艺不弱,而且还有文采,堪称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就是不爱说话。”
[闷葫芦……]
张煌错愕地望向曹操,继而望见那高靖身边不远还站着一位不说话的年轻文士,好奇问道,“那是何人?”
曹操抬头顺着张煌所指瞧了一眼,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哦,张小兄说的是那人啊,那人叫边让,字文礼,曾经与汝南一个叫谢甄的小子一起去拜访郭泰、郭林宗,即我等如今所称的‘郭有道’,算是郭师的半个门徒吧。”
张煌见曹操表情不以为然,疑惑问道,“孟德兄似乎对此人有些意见?”
“哼!”曹操闻言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意见谈不上。只不过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罢了……本以为是经纬、佐国之才,却不想只懂得辞赋,真是白瞎了他那名气!”
张煌愣了愣,不过反正他也没听说过边让,与其也毫无交情,因此倒也懒得理会曹操在那冷笑撇嘴。
那数十位在陈留有头有脸的宾客,曹操逐一向张煌介绍着,有的张煌有印象,有的张煌没印象。等到曹操逐一介绍完毕,台上襄阳书院与颍川书院学子就‘礼’这一场的比试也评出的胜负,就是没有胜负,打平手了。
[荀家这算是给襄阳书院面子?]
张煌不怀好意地揣摩着,毕竟他方才根本就没有仔细观瞧台上的学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仔细瞧了,也不见得就能分出优劣来。
但是不算怎么样,‘礼’这一场枯燥乏味的比试总算是熬过去了,荀彧再次出现在台上,告知看台旁的众人,待用过午饭,下午再比试‘射’。不可思议的是,陈王刘宠竟成为了这一场比试的主考官,还有,下午的‘射’场比试不再仅仅局限于一名学子,只要是想加入的,都可以去报名。据说,最后的优胜者还可以得到陈王刘宠的专门教授。
[那位王爷这是嫌寥寥几个人的比试不够热闹啊?]
张煌得知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转过问李通道,“子义呢?”
“报名去了。”李通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张煌愣了半响,诧异说道,“他又不是颍川书院的,去报什么名?”
“那什么王爷说,谁都可以报名,然后子义就去报名了。”陈到耸耸肩说道。
眼瞅着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李通与陈到,张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说这要是下午的‘射’场最终被太史慈拿了头名,那颍川书院与襄阳书院该如何是好?毕竟太史慈的箭术,张煌还是相当信任的。
“突然有点头痛……”张煌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引来身旁曹操的笑声。这时曹操才明白,何以当初他被憨傻的夏侯惇弄地狼狈不堪时,张煌会用那种仿佛深有体会的同情眼神瞧着他。
“这就是命啊……人不可与命争!”曹操拍了拍张煌肩膀,权当作为安慰,只可惜张煌毫不领情。
下午的‘射’场,一看就知道要比上午的‘礼’场正式许多了,当张煌、曹操、郭嘉、戏志才等人前去吃饭的时候,荀家的家仆们已在孔庙前高台的东侧空地,竖起了一支支的鹞的,即箭靶。
为了照顾学子们羸弱的臂力,比试时所用的弓是一石的寻常弓,距离也仅仅只有八十步。在张煌看来,这种程度的比试,太史慈闭着眼睛也能赢下。
“第一回合,白矢。……众考生列队准备。”荀彧的喊声打断了张煌的思绪。
瞧了一眼那一排‘射’场考生中唯一一个鹤立鸡群的高大青年太史慈,张煌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思忖着待会太史慈胜出之后,他张煌该如何向颍川书院交代。想想也是,本来就是在颍川书院做客的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宣兵夺主的事来?
然而出乎张煌意料的是,‘射’场的第一回合,太史慈却输了,而且输得干净,满分五分竟然连一分都没得。
“怎么可能?!”
张煌难掩心中震惊,失声叫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