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殊荣!
大开的府门外,四皇子淳于信一袭杏色长袍,外罩月牙白纱质罩衫翩然而入,一顶白玉顶冠束住乌墨长,冠上的镶金明珠在阳光下闪出淡淡光晕,越衬的人眉如墨勾,眸如点漆,整个人如芝兰静放,玉树临风。
而在他身后,五皇子淳于昌一袭浅蓝直缀,玉带围腰,金冠束,纤眉飞扬,唇勾浅笑,俊美的脸上一片温文的笑意。再落后一步,便是一袭青色锦袍的六皇子淳于坚,虽然年纪尚小,但那张精致的面容已显出不凡的俊逸,闪亮乌眸,透出一抹兴奋。
这三个人一进来,就听小姐的座席内,轻声的惊呼声不断响起,所有炙热的目光齐齐盯在三人身上。
虽然出身名门旺族,官宦世家,但是与当朝皇子同宴的机会,却并不多。若是往常,这样的宴会,众皇子接了帖子,也不过是命下人来送上一份贺礼,哪里知道,阮老夫人寿宴,三位皇子竟然亲临,可见皇室对阮府的恩宠,非同一般!
只是片刻功夫,众官已在心里衡量出右相阮一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垫定了要和阮相打好交情的决心。而在场的各府千金,一瞬间的花痴之后,都是不自觉的低头查看自己的妆容,盼着趁着今天的机会,被皇子注意到自己。
淳于信在万众瞩目下,神态从容,面容清淡,径直向位行来。而淳于昌却唇含浅笑,向身侧注目的小姐、夫人唅为礼。六皇子淳于坚一心只在出宫的兴奋中,对这些目光是当真没有留意,随在淳于信身后,兴冲冲进府,远远瞧见阮云欢立在众人身后,忙笑着向她挥手。
阮一鸣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仍然受宠若惊,忙下了座位,领着群臣上前跪拜,大声道,“微臣见过三位殿下!”
“相爷快快免礼!”淳于信伸手虚扶,笑道,“今日是老太君大寿,阮相这等礼数,我们一番恭祝的美意,岂不是反成了打扰!”
阮一鸣一听,只好谢过起身,引着三位皇子向席上来。原来坐在席的各级朝臣忙自觉让座,重新排列座次。
这个时候,太子、端王和三皇子的贺礼和帖子也送了来。阮一鸣一见这三位不来,倒是悄悄松了口气,立即吩咐开宴。
丝竹声刚起,老夫人一摆手,含笑道,“等等,今日还有一件喜事,一并说了出来,再开宴吧!”
还有喜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阮家另外四个人的脸上。阮相年过而立还膝下无子,难道是阮夫人秦氏怀了身孕?可这也不是当众说的事啊!难道是阮相终于要纳妾了?瞧了瞧秦氏明显惊异的表情,又不能肯定。至少,这件事,是秦氏不知道的!
那么……
游移的目光,慢慢都聚拢到大小姐阮云欢的脸上。阮大小姐是原配公孙氏的女儿,虽然现在当家主母是秦氏,但有公孙老侯爷在,秦氏却未必管得了她的亲事,难道……许多人的目光,扫向男宾席齐齐刷坐着的公孙七兄弟。算来阮大小姐也有十三岁,经过各种繁琐的礼节,及笄后成亲,是刚刚好!难道,是大小姐阮云欢要定亲,所以公孙家的人才来的这么齐?
众人心里猜测纷纷,却见阮老夫人停了话,向场中笑望,便有性急些的大声道,“阮老太君,有何喜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同祝贺!”
“是啊,老太君,究竟是什么喜事?”
“……”
秦氏对此事一无所知,此时狐疑的望向阮一鸣,但见他唇含浅笑,温和的目光落在阮云欢身上,不禁一惊,“啊哟,这个死丫头一早拿了幅绣品,说什么百子千孙,难道真的是让老爷纳妾?”
淳于信对这场面也觉得意外,眸光向阮云欢一扫,但见她面容一片平和,微勾的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笃定,心中顿时一定,也含笑道,“老太君,是何喜事,趁此刻众位大人都在,说了出来也好收些贺礼!”
众人一听,轰的笑了出来,说道,“有四殿下替老太君做主,我们岂敢不从?”
老夫人见时机已到,眸中光芒微闪,微笑道,“阮氏一门,人丁向来不旺,也就到了我们老太爷,才有了四个儿子……”
听她突然说到子嗣,秦氏心头突的一跳,脸色顿时变的难看,一双利眸死死盯着阮一鸣。难道真的是他要纳妾,却把她蒙在鼓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出来,来个既成事实?
却听老夫人续道,“老太爷在世时,只盼再有个女儿,却一直未能如愿!”
汤氏坐在下方,瞧着阮云欢一笑。似乎在说,你瞧瞧,盼女儿的又不止是我!
阮云欢报以一笑,眨了眨眼,转头专注的瞧着老夫人。
老夫人接着道,“今日趁着这大喜的日子,老身要收一位义女,便请各位大人、夫人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倒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秦氏心头一松,脸上僵硬的笑容顿时变的柔和。收义女啊!不过是多一个小姑子,有什么要紧?
阮一鸣含笑道,“既然如此,母亲便将这位义妹请出,见见众位大人罢!”
老夫人含笑点头,向身后罗妈妈一摆手。罗妈妈点头,绕到屏风后,躬身相请。众人大奇,原以为老夫人的义女坐在席中,却原来是隐身屏风之后,顿时觉得万分神秘。
随着罗妈妈的动作,但闻环佩叮当,一位约二十余岁的女子一袭碧波浅绿罗纱衣,从屏风后款款步出,在老夫人面前盈盈拜倒,自罗妈妈手中接过茶,高举过顶,轻柔的声音说道,“女儿月娇拜见母亲!”
这女子一出,秦氏顿时一脸惊怔,险些失声唤出声来。不少官员也是瞪大了眼,惊异之下不敢相信,又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但见女子容长脸儿,丹凤眼儿,容颜姣好,正是前几日被秦氏当成阮一鸣外室暴打一顿的月娇。
老夫人于满场的震惊视而不见,一手将茶接过饮了一口,将茶盏交给丫头,才双手扶起月娇,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去见过你大哥!”
月娇含笑起身,又接过一杯茶,在阮一鸣面前行个蹲礼,说道,“请大哥用茶!”
阮一鸣含笑点头,也接过饮了一口,吩咐丫头扶起。
月娇起身,再接过一杯茶,转身便瞧着秦氏,向她一步步行来。
秦氏脸色乍青乍白。万万料想不到,今日老夫人寿宴会有这样一出,更没料到,她有一天还会和月娇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面对上。
而眼前这个唇含浅笑的女子,不过是前夫人公孙氏身边的婢女,被自己赶出府去的贱婢,又凭什么以这样的身份进府,摇身一变,成为阮府的小姐,难道真要厚着脸皮,唤自己一句“大嫂”?
“请大嫂用茶!”月娇身形微蹲,清清柔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秦氏心中大怒,这一瞬间,只想一手将那茶盏掀翻,全部丢在这贱人的脸上。可是,眸光稍抬,就看到阮一鸣满含警告的眼神,不由心中打了个突。
为了古井胡同的事,这几日阮一鸣对她已冷淡许多,若是当众再令他出丑,怕是日后更难和缓。横竖不过是收个义妹,总强过纳妾,姑且认下,看看他们还要做什么?心中念头电闪,已一手接过茶盏,含笑道,“妹妹请起!”身后丫头上前,将月娇扶起。
这片刻功夫,下边被惊到的众人已经回神,眼见礼成,便纷纷上前道贺,而在心里却又暗暗称奇。这个女子,本是阮相的侍妾,后来又被程御史养成外室,如今重归阮府,竟然一跃变成阮相的义妹,这些转折,当真是神奇。
而更神奇的,还在后边。
老夫人待人声稍静,便含笑道,“老身这个义女,孤身漂零,离府十年,如今回府,老身要为她做主,许桩婚事!”
这话一出,顿时满场皆寂,知情的官员便不自觉的瞧向席上的程御史和程夫人。古井胡同一事,闹的满城风雨,阮府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平息程御史的怒火。但是……瞧一瞧一脸平静的程夫人,又实在不知道,老夫人将话说完,这场寿宴还能不能进行?
果然,老夫人牵着月娇的手,走下席向程夫人行去,说道,“老身这义女虽然身份低微,却也算出自名门,给程御史做名妾室,料想不至于辱没御史大人!程夫人可能答应?”月娇虽是婢女,但从小跟着公孙氏,受的是靖安侯府的调教。
给程御史做妾,不问程御史,却问程夫人,自然也是对一家主母敬重之意。一瞬间,全场的目光全部聚在程夫人身上,要看这位御史夫人是应,还是不应。
程夫人缓缓站起,目光与老夫人略略一对,便移到月娇的脸上,含笑道,“妹妹能与我一同服侍老爷,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月娇妹妹贵为丞相义妹,哪里敢委屈妹妹做一个侍妾,今日我便做主,迎妹妹做老爷的侧夫人吧!”
一番话说的落落大方,丝毫不显醋意,顿时赢得满场的掌声。月娇眸中泪光盈然,款款拜倒,说道,“月娇拜见姐姐!”
这一刻,才有不少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在端王开府那天,阮家大小姐和程夫人能相谈甚欢,原来,是这件事达成了共识。而阮相府以这种方式解决这段纠纷,姿态放的极低,给足程御史面子,也显示出阮相胸怀大度,虚怀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