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说,阮云欢恍然想起,说道,“难怪觉得面熟,原来妈妈是陆太医的乡邻。”心里明白,这是陆太医替老夫人选的照顾饮食汤药的人。
妇人脸色微黯,说道,“什么乡邻?我是陆太医好心收留的闲人,昨儿个陆太医问我肯不肯来相府,我便应下。”
阮云欢微诧,但见她似乎有伤心事,也不多问。那边喜鹊抿唇笑道,“邢妈妈,你说了半天,也没说自个儿姓氏,要大小姐如何称呼你?”
邢妈妈一醒,忙道,“是!是!大小姐,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可莫怪!”
罗妈妈一旁笑道,“还有这个我啊你的,哪里有在大小姐面前自称我的,得自称奴婢或老奴!”
邢妈妈忙点头,说道,“还得喜鹊姑娘和罗妈妈提点!”
阮云欢一怔,问道,“邢妈妈这是……”自称奴婢和老奴,得是卖了身的。
邢妈妈自行接口道,“我……老奴当家的本是青州山里的药农,四年前一场山火,将进山采药的丈夫儿子全烧死了,老奴孤身一人投亲,却又遇到山贼,得亏陆太医相救,后来访亲不着,便留在陆太医家中。虽说懂些药理,平日也只帮着弄弄药材,这几年倒是学了些粗浅的医术。陆太医清贫,老奴留在他府上也是个累赘,闻说府上要人,那日又是见过大小姐的,便一道卖身进来,也算老来有个着落!”
阮云欢听她说完,跟着叹了一回,点头道,“妈妈既来了,安心留下便是。老夫人不是刻薄之人,规矩慢慢学便是,横竖只是在这院子里,大家包容一些!”既然是陆太医送进来的人,想来药理、医术方面,陆太医心里有数,也就不问。
正说着,外边小丫头声音回道,“老爷来了!”
阮一鸣挑帘进来,先向老夫人行了礼,起身见屋子里齐齐立着四个丫头,便各自望了一眼,转向阮云欢问道,“这四个丫头便是你屋里过来的?”
阮云欢起身给他见了礼,含笑道,“正是!”唤喜鹊四人给他见礼。
阮一鸣见四人落落大方,举止有度,竟然比原来这屋里的秀桔等人强些,便点了点头,笑道,“云欢是个会调教丫头的,回头采买了新的丫头进来,便交了给你调教!”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爹爹这话说着玩玩还好,若是当真,这府里还不被云欢闹翻了天?”
老夫人也笑,说道,“哪里是她调教的好,是她那几个丫头厉害!”
阮一鸣本来也就只是一说,笑了笑,将话揭开,与老夫人闲话。坐了片刻,秦氏也带着阮云乐过来,见过了礼,阮云乐一头扑进阮一鸣怀里,扭着身子说道,“爹爹,听母亲说,中秋夜我们要进宫饮宴,可是真的?”
“嗯!”阮一鸣点头,垂头见她一张小脸红肿已消,只是脖子上还留着两道抓痕,便道,“这些日子你要做什么衣裳,添什么饰,和母亲说便是,到时跟着爹爹母亲,漂漂亮亮的进宫饮宴去!”
阮云乐大喜,忙连连点头,跟着噘了小嘴儿,说道,“本来祖母赏了云乐镶珠金步摇,刚好戴了进宫,不想却丢了两颗珠子!”
这话将老夫人和秦氏说的都笑了出来,老夫人摇头道,“你这个年纪,却伏不住那样的饰,还是另寻些轻巧些的好!”
阮云乐闷闷应了一声,只是不悦。
阮一鸣见阮云欢一旁坐着始终不语,便道,“云欢,你的衣裳饰,缺了什么要补什么,也尽管让丫头报过来,一同置办!”
秦氏听说这个女儿也要她来置办,心里便有些别扭,抬了抬眼皮向阮云欢瞅了一眼,却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
阮云欢装做没有瞧见,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云欢并不缺什么饰,衣裳也还有几件簇新的,不用添置!”拿起茶盏要饮,送到嘴边儿又停了停,说道,“爹爹,云欢另有一事要和爹爹商议!”
不要衣裳饰,怕是要的更多的东西吧!
秦氏立刻想到库里公孙氏留下的几十箱子的嫁妆,便心头一跳。
这一个多月来,阮云欢先要院子,再要店面,跟着就要回田庄。此刻又说有事,连阮一鸣也想到公孙氏的那些嫁妆,不由心里暗叹。这个女儿,从不要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娘亲留下的,她却分毫不让,这哪里像从外头回府的女儿,分明是要分家另过的声势。
哪知阮云欢抿了口茶,缓缓说道,“今日云欢问起鲁大脚果园子里的事,云欢才知道自个儿是孤陋寡闻了。如今庄子既然是云欢自个儿打理,云欢便想到庄子上去瞧瞧,一来长长见识,二来心里也有个谱儿,免得到时像这果园子一样,被人糊弄都不知道!”
阮一鸣一怔之后,继而皱眉道,“你终究是个大小姐,跑去庄子成何体统?”
阮云欢笑道,“女儿能千里迢迢一路从顺城回帝京,如今不过是去去庄子里,打什么紧?更何况有丫鬟、妈妈陪着,再有赵承护持,又是自个儿的地界,怕什么?”
秦氏听她不是要东西,先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云欢说的也有理,今儿若不是她说那帐目不对,我还全部蒙在鼓里,自个儿的地界,还是亲自瞧瞧的好!”这个丫头越是不消停,她对付她的机会越多。
阮一鸣听她突然替阮云欢说话,不觉向她瞧了一眼,又想了想,才点头道,“也好,不过来回两天,我再多派几个家人随你一同去!”
阮云欢含笑道,“爹爹,这帝京城外的庄子,倒是不急,只是闻说江州那边今年大水,也不知道如何,云欢想去那里瞧瞧!”说着眸光一转,有意无意向老夫人瞧去一眼。
老夫人听到“江州”二字,也是心头一跳,抬头向她一望,恰恰和她目光对个正着。
阮一鸣一怔,说道,“江州?江州远了些吧?怕不太平!”
公孙氏留下的四处田庄,一处在帝京城外,一处在济宁,一处在陇田,另一处就在江州。其中自然是帝京的最近,济宁和陇田两处庄子最大,也离帝京最远。而江州虽不是最远,来回也有八、九百里路程。
老夫人也是一脸担心,说道,“云欢,你要瞧庄子,帝京城外不是就有一处?上那里瞧瞧便罢,怎么路远迢迢的跑去江州?”想了想,抬头向阮一鸣道,“老四在江州做知府,不如你修书一封,让他替云欢瞧瞧便是,还跑什么?”
阮云欢似乎是第一次听到阮一鹤在江州,奇道,“四叔在江州?”跟着忙摇了摇头,说道,“四叔既是知府,更不能插手这等事,回头被什么御史官借机参个什么,岂不是云欢连累四叔?”
老夫人皱眉道,“可你一个女孩儿家,跑那么远的路,岂不让人担心?”
阮云欢笑道,“祖母,云欢有一个随身的护卫,名唤赵承,便是乳母赵妈妈的儿子,有他在,寻常的屑小近不了云欢的身。”顿了顿,转头望向秦氏,笑眯眯的问,“母亲说是不是呢?”
是不是她怎么知道?
想到当初知道阮云欢回京,建安侯府派出三十暗卫假扮强盗,却消无声息的消失,至今没有下落,难道……想到阮云欢回来时带的十二随从,秦氏心里微怒,却也只得道,“那个赵承我见过,倒是个忠心的!”不说武功好坏,只当没有那三十暗卫的事。
“哦!”老夫人似乎被她说动,犹疑的瞧了瞧阮一鸣,又转向阮云欢道,“你带着丫头、妈妈,只一个赵承,能护得了多少人?”向阮一鸣道,“若不然,你再派上三、四十人跟着?”
秦氏正盘算若是阮云欢离京,有多少下手的机会,听到这话心头突的一跳,笑道,“如今府中家丁一共也就六十人,都派了去,这相府岂不是任人来去?”
阮云欢也笑道,“那倒不必,前些时放出去的十一个人,还有几个没找到活计,恰好用了他们,他们添些进项,云欢用的也安心些!”
罗妈妈立在老夫人身后,见阮云欢眸光扫来,便躬身凑到老夫人旁边,笑道,“老夫人,那个赵承老奴也见过,听前院的小五子说,他们十几个人也打不过一个赵承!”
“当真?”老夫人来了精神,侧头瞧着罗妈妈,说道,“赵妈妈的儿子如此厉害,这我倒要见一见!”
阮云欢好笑道,“祖母要见他有什么难,如今只说云欢的事。祖母!”拉长了声音,过去拉着老夫人的衣袖摇晃,娇声道,“若是祖母瞧着赵承还行,便不能再阻云欢!”
“行!行!”老夫人忙点头,皱眉笑道,“再不应,我这袖子便被你扯下去了!”
阮云欢抿唇一笑,说道,“那就要怪上针线上的人,怎么衣裳做的如此不结实!”
一句话将老夫人说笑,阮一鸣听老夫人应了,也就不再阻拦,只是说道,“别误了中秋进宫便是!”阮云欢自然连声答应。
秦氏却心中暗喜,暗暗盘算如何让阮云欢有去无回。阮云乐见她和老夫人亲密,心中嫉妒,噘起小嘴,哼的一声转过头去。没有人注意到,老夫人浑浊的双眸,在与阮云欢对视的瞬间,掠过一道精光。
阮一鹤的把柄落在秦家人手里,只有问过阮一鹤,才知道问题究竟在哪?
青莲倒不知道阮云欢的想法,一出紫竹苑,便问道,“小姐,如今我们在这府里好不容易站稳了一些,这个时候一走便是小一个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