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另一旁的席秋华却是满目荒凉。旁人都有亲友围绕,自己竟然无人来迎,心中酸涩难忍,瞧一眼受尽旁人担心呵疼的阮云欢,已顾不上嫉妒,速速低头,向席家的帐篷奔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阮云欢打了身边几位表哥,抬起头,但见雪雁立在众人身后,一双眸子带泪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她,却是满脸喜色。
阮云欢向她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放心吧,我没事!”
这个丫鬟,也是秦氏给她送来,这半年相处,倒瞧出了几分情谊。自己的安排,并没有让她知道,而她却真心为自己担心,心里倒有些歉疚。
正说着,阮云乐分开人群挤了进来,瞧见阮云欢,劈脸就问,“爹爹呢?”
阮云欢垂目望着她,摇头道,“我也不曾瞧见!”
阮云乐大急,扑上前在她身上连推,大声道,“爹爹不曾回来,你自个儿倒回来了,你去找爹爹!你去给我将爹爹找回来!”
阮云欢一把将她手掌抓住,皱眉道,“你胡闹什么?我和爹爹又不在一队!”
阮云乐一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央求道,“姐姐,下雪了,爹爹还在林子里,他会冷,会饿,我要爹爹,你想法子寻他回来,好不好!”
阮云欢扬眉,心中微觉奇异。这个妹妹的性子,从上一世她就知道有多么凉薄。此刻在她心里,自然是巴不得自己回不来,若说她担忧阮一鸣的安危,倒不如说,她怕失去阮一鸣,便失去她相府小姐的身份更妥当些。
一旁公孙宁见她哭的凄切,不忍道,“阮二小姐,林子里尚有人马寻找,你不用担心!”另有几位公子也是跟着柔声安哄,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怜惜。
阮云欢恍然明白,心底不由冷笑。重生之后,只因瞧着阮云乐年幼,她倒是忘了,她有如何深的心机,竟然连父亲的灾难,也能拿来赚取旁人的同情和怜惜。
乱了片刻,一行人先去御帐见过皇帝,一说之下才知道,失陷在林中的,除了丞相阮一鸣,还有中郎将之女袁青眉和另外两外公子。
阮一鸣与皇帝同组,是在大雪起时走散,而袁青眉与四皇子淳于信同组,却是在追赶猎物时与同队人走散,余下两位公子,一个是太子同队,一个是二皇子同队。
六队人,在林中都前后迷路,因迷路而误了时辰,大雪起时,六队人均是抛下猎物觅路出林,竟没有一只猎物带回。可到最后完整回来的,便是三皇子淳于康和五皇子淳于昌所率的两队。只是三皇子一队后来自行寻路出林,又比五皇子一队要人搜救强了一些。
当即皇帝判定,此次狩猎以三皇子一队胜出。
密林中的人还在搜索,而御帐那方,已经欢声笑语,演起了歌舞。阮云欢据案独坐,心中暗叹,当朝丞相、一位小姐、两位公子生死未卜,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影响,便足见官场的冷漠,皇室的凉薄。
夜幕渐渐降临,林中搜救的队伍陆续转回,两位公子被寻到带了回来,阮一鸣和袁青眉却仍然下落不明。
若是在平日,林子虽密,仍可继续寻找,而此刻,漫天的大雪丝毫不停,纷纷扬扬的下着,整个林子已被大雪覆盖,更加难辩道路。中郎将袁冠顺急的连连跺脚,眼巴巴望着被大雪覆盖的密林,却不知如何是好。
阮云欢立在袁冠顺身后不远,目光也是遥望着远处的密林,默默的等待。淳于信走出御帐,便瞧见那条纤细独立的身影,微微一停,走了过去,轻声唤道,“云欢!”
阮云欢并不回头,只是应了一声,说道,“没事,他们会回来的!”除了阮一鸣,赵承三人也仍在林中。
淳于信咬了咬牙,说道,“我命路宁带人再去!”说着便要唤人。
阮云欢忙将他唤住,摇头道,“等他们进了林子,天已全黑,又是漫天的大雪,岂不是白白损失人命?”
正说着,但见密林方向现出几个黑点,冒着漫天的大雪,快速向这里驰来。奔的近些,隐隐约约有马上乘着女子。袁冠顺一眼瞧见,大喜道,“出来了!出来了!”拔步便迎了上去。
阮云欢却悄悄松了口气,唇角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
只是旁人没有觉,始终留意她的淳于信却瞧的清清楚楚,一怔之后,心中瞬间起疑。这个笑容,断断不是因为看到有人脱险的宽慰,反而像是……有什么阴谋得逞!
回过头,但见那几骑马已经奔近,共有三骑,其中两匹马上人身形纤细,长飞卷,一眼便知是女子。
袁冠顺跌跌撞撞的奔到营门,正逢三人驰到。方才隔着漫天的大雪,又是夜幕之下,他不曾瞧的真切,此时奔到近处,营灯一照,整个人顿时如凉水浇头,僵在雪地上,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三人在营前下马,见阮云欢迎来,忙上前见礼。赵承喜道,“小姐,你回来便好!”
阮云欢道,“我没事,只是我爹爹和袁大小姐还在林子里!”
赵承擦了一把脸上化开的雪水,说道,“小姐,雪越来越大,马儿在林子里几乎寸步难行,恐怕再也无法寻找。”
白芍、墨兰二人早已冻的嘴唇白,满头满身皆是白雪,只在一旁哆嗦着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阮云欢点头道,“难为你们了!”
此刻御帐内听到动静,已有不少人出来观望,见回来的不是阮一鸣,也不是袁青眉,却是三个奴才,都是叹了一声,又转身回去继续饮酒观赏歌舞。
阮云欢扬了扬眉,向三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歇息罢,帐篷里青萍已熬了驱寒的汤药,饮下早些歇息!”
三人领命,刚刚行礼转身,突然门营门口的袁冠顺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的大喊,“眉儿,眉儿,你在哪?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哭的撕心裂肺,好不伤心。
赵承三人一回,那林子中已经没有搜救的人员,也就是说,绵延数十里的密林中,只有袁青眉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阮一鸣。
三人脚步略停,转头向阮云欢望来。阮云欢轻轻摆手,命三人退去。
淳于信与阮云欢并肩而立,叹道,“中郎将虽有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强得过这个女儿,今日她若不是好胜心切,也不会自己离队去追猎物!”慢慢行至袁冠顺身后,说道,“将军,都怪本皇子照护不周,令袁大小姐失陷在林中!本皇子惭愧的很!”
袁冠顺心痛女儿不知生死,但却还没有失去理智,纵然心中怨怼,又如何敢怨上当今的皇子,只得住了哭声,行礼道,“都是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拖累殿下!”
淳于信摇了摇头,抬头再望向远处的密林时,已是刚才不同的心情。
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小狐狸设计,既然有阮一鸣在内,那两个人,应该不会轻易丧命。
相识以来,虽然领教过阮云欢的手段,可也知道,她并不轻易损伤人命。虽然知道她不得阮一鸣宠爱,却也断断不会因此谋害自己的父亲。只是这一次,她要的是什么?
望着伤心不已的袁冠顺,阮云欢却暗暗点头。中郎将对这个女儿如此器重,也难怪养成她那般性子,也难怪上一世,他会全力扶助三皇子,令他的势力步步增大。只是这一世,又会演变成如何的局面呢?
阮云欢唇角上挑,心里,可真是期待啊。
落了一夜的雪,到第二日清晨终于放晴。众人不敢耽搁,速速调兵入林搜索,赵承禀过阮云欢,也随同公孙宁前去寻找。
近午时分,营帐外突然人声嘈杂,“回来了,快去瞧瞧!”
“是阮丞相回来了,还是袁小姐回来了?”
“不知道,是搜救的队伍回来了!”
脚步声伴着吵嚷声,向营门方向而去。
青萍神色有些不稳,低声问道,“小姐,这场雪较我们预料的大,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阮云欢垂眸略思,摇头道,“虽然不是万无一失,但搜救的兵马现在能回来,便问题不大!”向白芍一望,说道,“我们出去瞧瞧!”说着起身,向营帐外行去。
营门已经大开,四处皆有人钻出营帐向营门迎去,当前第一个跑着的,便是中郎将袁冠顺。但见一夜不见,这名虎然有威的将军已显出些憔悴,两只眼睛下边,两片大大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睡。
从营门向外望去,但见远远的,大队人马已经过河,正向这里驰回。眼瞧着越来越近,由最初的一片,分出一个个的人形,马蹄声也由最初的隐隐听闻变成轰响。
“眉儿……眉儿……”兵马奔的近些,袁冠顺一眼看到夹在人群中的女儿,不由喜极而呼,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众人随在他的身后,也纷纷迎上,急切的想知道,那两个人是否无恙,重要的是,昨夜那样的大雪,这两个人如何活了下来?
还未等兵马奔到近前,但闻营内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这个时候喊出来,自然是让大家闪道,皇帝他老人家争取最好的地势观看八卦。众人心领神会,立即两边分开,齐齐倒身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罢!”皇帝随意摆手,仰负手,望着越来越近的兵马。
这一队人马由公孙宁带领,身畔青衣布袍,随着阮云欢的随从赵承。在两人之后,数十兵马簇拥着两人,除去一个冠带束,看得出是个男子,另一个乌云堆叠,是个女子之外,全身上下全部裹在薄被之中。
兵马奔到近前,公孙宁翻身下马,上前跪倒,大声道,“回禀皇上,阮丞相和袁大小姐平安回来!”说话间,阮一鸣、袁青眉也被人扶下马来,在皇帝面前是跪倒,阮一鸣道,“微臣愚笨,连累皇上担心,实在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