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霖张口结舌。
如果没有之前的意外, 他还以为地球上的猫勾引了这位战神, 让伊罗卡愿意冒着莫大的风险, 甚至是再也不能回西莱的结果, 也要坚持去地球观光呢!毕竟一堆毛茸茸对爱猫人士的吸引力, 就像猫薄荷对嘉弗艾……
“你要看看‘我的’故乡?”葛霖神情恍惚, 下意识地重复。
伊罗卡听到葛霖的重音没有放在最后一个词上,就知道葛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他微微一笑, 正要说话, 忽然看到葛霖把脑袋贴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狄希斯, 我好像听错了,你刚才说的是这句话吗?”
“……”
葛霖很久没有得到回答, 他转头一看,恰好对上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开酒馆的伊德说过,某位神的眼睛会让人想起西格罗的那片海水。
——美丽的碧蓝海水下,埋葬着数不清的骨骸。
看到这双眼睛, 天性敏锐的人先感到的不是迷醉, 而是战栗。
色泽偏浅的瞳孔,往往会在它的主人情绪波动时出现变化。伊罗卡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就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蓝色加深, 显得更加幽沉, 而被他注视的那个人感到自己变成了猎物。
一种可怕的侵略性……
葛霖被伊罗卡看得透不过气,等到他终于回过神,低头一看, 现自己靠在了石壁上。
藏身之地就这么点大,而且宽度有限,只能一个在外面,另外一个人缩在里面,葛霖现在就像一个被堵在死角的猎物。
葛霖的视线落到伊罗卡的手臂上,心情非常微妙。
伊罗卡什么都没做,连手都没抬起来,结果他呢?本能地往后挪,已经退无可退了,这算什么,被人用眼神壁咚?
葛霖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音。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目前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某个答案,可是那份被他深深隐藏不敢继续进行的感情又让他患得患失。
如果伊罗卡不是战神,只是西莱的一个普通的魔法师或武者,葛霖还能有信心。当目标太高太远,就算有可能也被自己忍痛掐没了。
现在问题来了,伊罗卡看上他什么了?
葛霖陷入深深的迷茫,这不是自卑,他从不贬低自己,会产生这个疑问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跟伊罗卡之间的差异太大。
不是指实力!如果实力相当才能谈恋爱,战神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众神与他仇深似海。
也不是指脸!根据葛霖窥屏的经验,美人经常会找一个长相不如自己的人。这是一个心理问题,通常越是没有某件东西就会越关注这个点,而拥有了的人就不会把它看得非常重要,除非要靠它吃饭。伊罗卡是么,答案很明显。
葛霖想的差距,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身份不同,心态不同,经历不同,什么都不一样……
等等!
葛霖的思路忽然停顿,他开始回忆自己与伊罗卡离开西格罗之后的日子,他们在一起航行,一起学西莱通用语,一起面对麻烦,捡起那少得可怜的线索艰难推测事情的真相。伊罗卡教他武技,他告诉伊罗卡他的故乡是什么模样……
好像他跟伊罗卡没有太大的观念分歧?
葛霖感到这个现很神奇。
伊罗卡是一位神,西莱又是一个信仰氛围浓烈的世界,这里的魔法文明高度达。伊罗卡的一生经历过无数辉煌,他见过生死离别、追寻过理想、守护着信念,他的许多观念都跟别人不一样,却意外地跟异世界来的葛霖没有冲突。
葛霖想起之前伊罗卡看到漫山遍野的蓝叶草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赔偿问题。
以一位神的身份来说,伊罗卡简直是个奇葩。
这大概跟他是个西格罗人也有关系,西格罗人本身就很独立独行……
伊罗卡看着葛霖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好像神游天外了,明显不在思考问题,他心里一沉,怀疑自己没有挑中合适的时机。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虽然这个暗示非常隐晦,但是伊罗卡知道葛霖可以听懂,如果伊罗卡现在改口说不是那么回事,只会把事情推向最糟糕的地步。
“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走神。”
“……”
葛霖闻声一惊,他学武技的时候,伊罗卡也说过这样的话,然后他就被“折腾”得死去活来,随时随地一秒入睡。这个声音这句话的内容,葛霖绝对不敢忘记。
葛霖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下场就是脑袋砸中了藏身之处上方的石块。
他痛得一龇牙,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伊罗卡:……
哭笑不得的伸出手,隔着柔软的黑,为葛霖揉着脑袋。
“怎么这样不小心?”
“被你吓到了。”葛霖闷闷地说。
“你就这一点胆量?”
伊罗卡微微眯起眼睛,怀里抱着嘉弗艾,手上搓揉着葛霖的头,这个情形他想很久了。细软温热,那种暖意透过皮肤,一直传到心底。
“这跟胆量有什么关系?”葛霖很不服气,讲点道理!不管是哪个人,忽然被伊罗卡隐晦地暗示了这番话,都会感到天旋地转,心神恍惚。
葛霖不着痕迹地看了伊罗卡一眼,试图找出开玩笑的迹象。
——那双碧蓝的眼睛快要化为深不见底的湖泊,把自己拖进去了。
“……你怎么忽然对地球有兴趣了?”
“一直都很有兴趣,你经常提到它,我对它的了解都来自于你。”
这话没法谈了!
葛霖痛苦地想,如果今天他问不出个究竟,就会绕死在这种暗示里。
“狄希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没有几个人能听懂。”
葛霖决定把话掀开,如果是他误会了,伊罗卡没有那个意思,最多也就是尴尬加丢脸嘛,这两种情况他在伊罗卡面前有无数的黑历史,不怕。
“这种‘我想去你的故乡’,‘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我想要试着跟你在一起’的暗示……你不说出来,以为别人会知道吗?”葛霖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看着伊罗卡。
战神沉默。
葛霖的表情慢慢凝固,正在往尴尬转变时,伊罗卡开口了。
“你不是听得懂?”伊罗卡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疑惑,坦然回望葛霖。
“……”
葛霖挫败地用手扶额。
实际上,得到亲口承认的葛霖再次感到了晕头转向,还好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无论怎么狂喜怎样纠结,此时都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我是能,可是换成别人,他们肯定听不出……”
“我喜欢的又不是他们。”伊罗卡打断了葛霖的话。
葛霖默默地转身,盯着泥石坡壁呆。
脸很热,不用看葛霖也知道现在他满脸通红,非常丢人。
葛霖内心还是懵圈的,他不明白,蓝叶草只对猫有效,怎么伊罗卡也忽然变得不正常了?他迅速回忆了一遍他们的相处经历,从伊罗卡把自己从浴缸里面捞出来,到那个偷偷塞过来的水果……之前葛霖没有怀疑,是因为他不敢想,也因为某神太能装了。现在有了答案,仔细一想,现到处都是破绽。
可是葛霖仍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伊罗卡为什么忽然挑明?
难道真的是蓝叶草……
葛霖正在胡想乱想,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微微用力,把他转了过来。
“你在想我看上你什么?”
“差不多。”葛霖承认了,他觉得这件事还是挺重要的,虽然看脸他就会答应,但是一个稀里糊涂地开始,对理性派来说同时意味着注定要分的结局。
伊罗卡收回手,没有给葛霖更大的压力,他想了想,挑眉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遇到了一个很有好感的人,你会做什么?”
“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葛霖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回答了。
他跟伊罗卡,就是败在这第一关上。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觉得没有可能呢?”伊罗卡不等葛霖回答,又继续说,“我知道,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牵涉到很多方面。按照我的经验,其实可以归类成一个答案,‘愿不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以及愿不愿意让他为你改变自己’。”
第一句话好理解,第二句话让葛霖一愣。
他嘴里冒出的不是疑问,而是他很在意的一个词。
“经验?”
“……我见过很多人。”伊罗卡又摸上了葛霖的心,正准备说一下自己的年纪,忽然觉得这样很欺负葛霖,于是又把话咽回去了。
“你的经验告诉了你什么?”葛霖神情微妙,干巴巴地问。
“很多。”
伊罗卡赶在葛霖僵硬之前,改口说,“也不能说是我的经验,我见过很多对情人,他们有的身份显赫,有的贫困不堪,有的半途分离,还有的多年之后再次相遇。”
葛霖的表情好了一些。
“我对你说过,最初我搭乘风族的船离开西格罗时,是想成为一位画师。”
葛霖点头,没错这件事他记得,他还腹诽过这中间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转折,让一个文艺青年走上了徒手揍神的彪悍道路。
葛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伊罗卡的脸惹出来的祸事。
一个专心致志想要绘画的年轻人,要为自己的安全奋斗,一不小心走了岔路什么的。
葛霖的眼神太明显,伊罗卡猜出了他的心里话,轻声笑道:“看来你对西莱的画师,有一点误解。”
“呃?”
“从前没有这么多的炼金术师,也没有商业达的城市,部族都是自给自足,很多东西根本买不到。画师用的颜料,又不是必需品,通常都很难得到,它可能是某一种矿石的粉末,也可能是一种植物的汁液,甚至是海里的贝壳珊瑚、魔兽的血液与角。想要调配出心目中的某种颜色,要走遍西莱大陆,没有实力的画师,不可能留下传世杰作。”
伊罗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很多颜料有毒,它们涂抹在一起,有时候还会出现魔力冲突的现象。”
葛霖有些明白了,他正要说什么,又遇到了当头一击。
“最后我没能成功,大概因为这种遗憾,我曾经喜欢一位画师,他很有才华。”
“……”这是交代前任?
葛霖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定位,这让他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还向往过一位了不起的舞者,她的步伐能够牵动观看舞蹈的人灵魂。”伊罗卡平静地说,“可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当舞者不再跳舞,画师放下笔的时候,他们在我眼里是另外一个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你喜欢的部分。”
葛霖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他觉得这里面很有故事,可是他不方便追问。
“还有一些人,他们让我心动的光彩,是他们那时的生活赋予他们的,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离开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他们又是什么模样?还会让我喜欢吗?”
葛霖托腮蹲在石头旁边,默默地想,伊罗卡真是个想太多的神。
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
喜欢一株花,把它挖出来移回家,不一定养得活,不适合的环境,也许连花都不开了。
人们总喜欢抱怨自己的情人变了,也许应该想想,是生活变了,人怎么能不跟着产生变化?
人有过去、现在、未来,只喜欢这个人的现在,就像喜欢了一尊雕像的某个横截面,这种喜欢是片面的,并不完整。
“西莱没有真正的预言师,没有人能看到完整的命运长河。所以是否愿意接受那个人的改变,是否愿意为他改变……唯有内心明确这两个问题,事情才能更进一步。”伊罗卡看着葛霖说,“我只是刚刚确定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格兰特、塔夏:……厉害了吾神,你谈个恋爱这么费劲难怪两千年单身
葛霖:输了,居然有人想得比我还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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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欧洲从前的画家都是化学家【喂】,冒着生命危险画画的,很多颜料还是挥性的毒.药,还有一些颜料沾到皮肤上形成慢性毒.药。
比如【巴黎绿】这个色就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