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夏把俄国人放在了房间中央的石台上。
“肋骨折了。”塔夏指了指受伤的部位, 简单地说明。
这个举动就像是一个缓和气氛的信号,虽然不一定是信任,但至少不用时刻警惕对方动手了。葛霖这边的人觉得血法师危险,而杰拉尔德在意伊罗卡的力量。
既然双方无意争斗,也不想破坏赛西镇,那么适当程度的交换信息还是可以做到的。
“人可以先放着, 等我的药水煮开。”
杰拉尔德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陈旧的兽皮, 慢慢捋平。
随着兽皮展开,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兽皮上用炭笔画着一个猫的轮廓, 下笔很僵硬, 并不生动, 但是画得很细。
“这是我按照记忆画出来的, 多年前, 夏维经常向冒险者们打听这种魔兽。他的画的图,就跟这个差不多。”杰拉尔德凝视着兽皮纸,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意。
葛霖深深地皱眉,知道嘉弗艾长什么模样的人, 就只有众神神念控制的傀儡了。
可是一个连安默思都找不到的人, 真的会这么大意地留下这种线索吗?还是他想得太多了?葛霖不确定, 那个隐藏在北方的敌人, 可能是这么多“玩家”里最狡诈的一个, 巴雷欺骗的只是低级冒险者与佣兵,夏维却出卖了一个部落。巴雷争夺利益,捞取所谓的“机遇”, 而夏维可能是窃取一个古老部族的传承,甚至——
“你的弟子说,你来到赛西镇,是想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研究魔法。”葛霖停顿了一下,想好措辞之后谨慎地问,“你没有选择去寻找你的仇人,现在看起来也没有这种打算,这是为什么?”
杰拉尔德抓着兽皮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面容扭曲。
“我找了他四十年,从一个血咒师变成了传说中的血法师,我以为我能够报仇。”
杰拉尔德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愤。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着伊罗卡三人。
“我的客人,远方来的冒险者,请先告诉我,那只魔兽到底是什么?”
塔夏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时候做决定的人不是自己。
偏偏血法师却盯着他不放,这让塔夏祭司有些莫名。
“你是……”
杰拉尔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战神殿的人?”
塔夏瞪圆眼睛,靠在墙壁上的身体猛然绷直。
战神殿的祭司与武者在西莱大陆游历,很少有被人揭穿的时候。在别人看来,战神殿已经没落了,是一个穷乡僻野的小神殿,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很多人连战神殿有一位圣阶大祭司的事都不知道。
塔夏差点想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浓密的头盖住了那一块,又抹了油膏,战神殿的刺青是不可能被现的。
“我说过,你有一颗很好的心脏。”杰拉尔德脸上的疤痕牵扯着,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他慢吞吞地说,“八级强者,却没有魔法元素的暗伤。什么样的八级武者从不学习魔法?答案就只有战神殿了。”
葛霖默然,提起的警惕心又缓缓放松了。
这情况大概就是“在医生眼里没有秘密”?
塔夏判断出杰拉尔德不是诈他,而是真的已经看透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哼笑一声,粗鲁地挽起袖子说:“阁下现在想怎么样?准备进行一场信徒之间的谈话,还是想讨论古老的神史?”
按照西莱大陆的习俗,战神殿与梅特的信徒,那是生死仇敌。
自己信仰的神都被对方的神杀了,这种仇恨在两座神殿之间可以延续数百年,直到其中一方神殿重新出现一位继承神.名的神。
梅特是古神,他的名字已经尘封多年,快要被西莱人彻底遗忘了。伊罗卡也不比他好多少,如果不是战神那数不尽说不完的辉煌战绩,一千年之后,提到他的名字都不会有人知道伊罗卡是谁。
“塔夏。”伊罗卡阻止了自己的祭司。
他相信能说出之前神与信徒关系的血法师,并不会为梅特神来找战神殿的麻烦。
“你也是战神殿的人?”杰拉尔德的视线转到伊罗卡身上,他没有阅读过典籍,霍德部落的故事里面也没有说过战神长什么模样,所以他并没有怀疑眼前的人就是杀死古神梅特的伊罗卡。毕竟按照常理算,战神应该死了很久很久才对。
杰拉尔德理所当然地想偏了,他叹息道:“战神殿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不,西格罗才是。”葛霖心里一动,他想到了非常好的说辞。
杰拉尔德一惊。
不用交流就洞察了葛霖想法的伊罗卡开口说:“我们是西格罗人,从弗洛亚娜雪山的另外一边过来。费南多大祭司现西莱大陆有一些势力在针对战神殿,我们来到北方,就是现了线索在去世的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遗物里,十年前这批物品在金堇帝国的都被拍卖,买下东西的人来自北方荒原。”
杰拉尔德神情严肃,他一开始还在衡量这个队伍的实力能不能翻过大雪山,随后就被圣炼金师的名字吸引去了注意力。
“奥维萨……十年前,我在游迹北方的商队里寻找夏维的踪迹。某天深夜,一支奇怪的队伍连夜赶路,行色匆忙,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对,我不会认错!那就是我的仇人!我急忙追了上去,但是兽人接应了这群人,我更加肯定那就是夏维!他们停下来说话时,我听到了夏维提到了圣炼金师的名字,他似乎带了一些东西要给那些兽人。抱歉,当时我一心想要报仇,没有把他们的对话听完整。”
“你动手了?”
“是的……”杰拉尔德的声音忽然苍老无力,他痛苦地说:“我失败了,我甚至没有看清打败我的人是谁,他戴着一个青铜面具,戴着银狼牙的项链,夏维就站在他旁边。我的血咒还没有施展就被打碎了,我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掀飞出去,我从未感觉过这样可怕的气息,我拼命地逃走,对方追了一阵,居然没有再出手。我就这样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来经过我多方打听,夏维在的那个奇怪商队,曾经在金堇帝国出现,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看来我们要找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葛霖说着,忽然觉得记忆里哪儿不太对。
他向杰拉尔德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侧头低声问伊罗卡:“丹朵那位给我们消息的人,是怎么说的?我记得好像还有一条踪迹,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曾经是金堇帝**队里的一个四级魔法师,然后在一场战争里失踪。”
血法师猛然转过头,嘶哑着声音说:“我们部族现夏维的时候,他因为撞到脑袋,失去了记忆,到处流浪。正因为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不知道年龄,只记得自己在北方荒原独自生存了数年,无家可归,霍德部族才会好心收留他。”
失忆?这也太戏剧了!
葛霖一万个不信,如果这个人是神念的宿主,拥有系统根本不怕失忆!当然,也不排除系统要给宿主做一个彻底的洗脑,以便更好地控制。
伊罗卡冷静地说:“告诉我们消息的人,说那个魔法师失踪,是在七十年前。”
“霍德部落是六十年前遇到夏维的,他在我们部落生活了快十年,谁都没有想到……”
伊罗卡打断了血法师的喃喃自语,再次提醒:“按照你的说法,夏维应该是一个武者,但是我们得到的线索,却是一个魔法师。”
“你也说了,四级魔法师……低级魔法师是很容易转变职业的,只要体格撑住,能吃苦,成为武者并不是难事。”杰拉尔德咬牙道,“这样也很难查到他的过去!金堇帝国现在还有当年在战场上失踪的魔法师名单吗?”
“你想找到他的家人,通过这个把夏维揪出来?”葛霖问。
杰拉尔德不说话,他喉咙里出古怪的声响,像是在笑。
“我很遗憾,我们要找的人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就算曾经有朋友,可能也是被他们利用的,就像霍德部落一样。”
伊罗卡的声音让血法师稍微冷静了一些。
杰拉尔德沉默了一阵,有些失望,又有更多的不甘。
“还有,我们要找的那个魔法师,名叫夏莱。”
葛霖心里一跳,他总算想起哪儿不对了,原来是名字。
夏维与夏莱都是名字的音,属于西莱通用语里最简单直白的“名字”,就是这个词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当名字用。因为西莱大陆曾经有很多部族很多种语言,在文明推动的过程中,许多文字跟语言已经消失,只保留了一部分俗语,还有少量作为地名物品名的词汇。姓名也是其中的一类。
正是因为这个音没有别的意思,所以葛霖记得不牢。
“夏维的头是什么颜色,眼睛呢?”葛霖追问。
“他……是黑色头,褐色眼睛。”血法师回忆着。
“你觉得他长得与我像吗?”
杰拉尔德莫名其妙地看着葛霖,然后摇摇头。
葛霖的心沉了下去,忍不住自言自语:“难道夏维与夏莱是两个人?”
这跟安默思给的“逃逸名单”不一样。
伊罗卡低头对葛霖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都与这件事有关。”
夏莱被安默思盯上,是因为黑黑眼的外貌特征,安默思就是依靠这个揪出了很多人。而夏维的问题,则在他画出了嘉弗艾的模样,并且不断寻找。
“他应该知道,北方荒原没有猫,又为什么要向商人与冒险者打听?”葛霖指着兽皮纸,迷惑不解地问,难道夏维真的失忆了?
“那个打伤你的,戴着面具的人是谁?你感觉到的恐怖气息……你认为是什么?”
伊罗卡毫无预兆地放出了神力,房间里的人除了葛霖之外,差点都趴到了地上。
神力很快消失,杰拉尔德握着法杖,他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是苦笑:“对,神的力量,你快要成为神了吗?你有没有听说过,北方的兽人部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司,他拥有超越圣阶的力量,所以金堇帝国与兽人的战争才那么漫长,持续了许多年。我怀疑打伤我的,就是那位祭司。”
“祭司?他信奉谁?”
“死神亚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