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冰雪正在融化, 时不时传来冰柱跌落的咔咔声。
壁炉里的火焰照亮了一张羊皮纸上的模糊字迹。
“……我站在死亡长河的尽头,那些跋涉而来的人们容颜逐渐衰老。有人手里拿着财富与权杖,还有人一无所有。”
“我停在一个孩子的面前,将他抱起,带他走完生命的一程。”
“生没有公正,死亡也不会比它好多少。”
弥琳娜将手里的羊皮纸翻过来, 现字迹已经中止了, 这几句话就是全部内容。
这是西莱大陆的一很有名的长诗,它曾经是尘封在神殿典籍里的无用之物, 可是自从星辰神殿出现了一位预言师之后, 这诗就被人翻出来反复研究。
因为预言师安默思喜欢引用这谁长诗里的句子作为他的预言。
——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老师, 安默思大人他……”
雷系法圣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制止了弥琳娜继续说下去。
“安默思已经在三个月前成为新的神灵了, 星辰神殿还没有对外公布这个消息。”雷系法圣看着弥琳娜蓦然睁大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大家都知道安默思可能会成为神,但那仅仅是个说法。
西莱大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新的神灵出现了。
无限接近于神,一脚踏入神之领域——这种赞誉说得久了, 有很多人都不当回事, 毕竟那是一位“得见未来者”。
预言命运的人通晓神谕, 吹嘘一下自己也很正常。星辰神殿的教皇希望人们都是这个想法, 安默思主祭司的威望太大, 对教皇这位神眷者的影响也就越深。
一部分人追捧安默思,也有一部分人在暗中嘲笑别人的肤浅,成神是这么简单的事吗?人们敬重安默思, 更多还是因为他圣阶的实力与预言师的身份。
弥琳娜看着羊皮纸的眼睛几乎在光,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就像在抚摸情人的信函。
雷系法圣知道自己弟子的毛病:沉迷那些强大的存在。
弥琳娜沉迷归沉迷,却没有停止思考。
安默思的预言很难得到,更不要说现在他的身份不一般了,从前安默思或许会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为她做预言,这时候……
“老师,你对预言怎么看?”
“预言是很玄奥的东西。”雷系法圣避而不答,只含糊地说,“你不能完全相信它,也不能无视它。”
弥琳娜抖了抖那张羊皮纸,不满意地说:“我对诗歌没有研究,这段讲述得是什么?容貌衰老是指人的正常死亡,孩子呢?没有成年就不幸死亡的孩子?每个人活的时间长短不同,这是一种不公,可是每个人都会死,这难道也是不公吗?”
雷系法圣摇头说:“安默思从来不直接用诗歌本身的含义,得绕几个弯思考。你没有注意这段诗的细节,死去的人手里仍然握有财富跟权势。”
“……”
弥琳娜的反应很快,她望向自己身上的长裙。
有些死者衣不遮体,有些死者有无数的陪葬品,有时这些死者还主宰了别人的死亡。
“他的意思是指我的父亲?”
冈萨四世的年纪已经大了,无论他怎样留恋权势,他迟早都要死。
“这是一个警告,弥琳娜。”雷系法圣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弟子说,“普通人意识到自己快死的时候,都有可能疯,给人下毒。我们的陛下呢?”
弥琳娜瞳孔收缩,她把羊皮纸的最后一段重新读了一遍。
这个孩子指的是谁?
难道是她的弟弟爱德华王子?
***
赛西镇,血法师杰拉尔德的塔楼。
象征寒冷的雪时季快要过去了,冰封的河水开始解冻,每一个冰窟窿里都有出来透气的鱼群,镇民拿着渔网满载而归。
血法师的塔楼大门是敞开的,跟随杰拉尔德信仰狂战之神梅特的镇民神情恭敬地向塔楼行礼,他们会拿出一部分食物,在晚上举行一次欢庆宴会,庆祝又一年过去,庆祝他们又活着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季节。
“你来得正是时候。”血法师对老库萨说。
杰拉尔德的额头有一道刀疤,每次皱眉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狰狞。
塔楼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放满鱼肉的铜锅,杰拉尔德的学徒正在切菜,他一边往里面放调料,一边偷眼看老库萨这个不速之客。
老库萨看起来精神多了,他的面容都显得年轻了几分。
杰拉尔德差点没认出来。
“咳,我是带着礼物来的。”老库萨拍了拍自己用魔法运到塔楼里的箱子。
血法师隔着箱子就能知道里面是一个人。
“虽然我很喜欢健康有力的心脏以及富含魔法元素的血液,可是一个活人……”杰拉尔德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感到箱子里的人不是那么简单。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法圣也能作为礼物,这个玩笑一点都不有趣。”杰拉尔德抱着手臂,狐疑地看老库萨。
虽然箱子里的人像是受了重伤,魔法元素的反馈也不激烈,但是血法师最擅长分辨强者的“**”,绝对不会错认。
“不是玩笑,这是……我的朋友狄希斯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老库萨觉得现在没必要继续隐瞒了,于是第二句话又对着血法师砸了下来。
“三个月前的大陆异变你感觉到了吗?这跟狄希斯有关,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狄希斯的真正身份。”
“什么身份?他不是西格罗人吗?”血法师不解。
说到三个月的那场变化,只有高阶强者能感觉到。
赛西镇消息闭塞,杰拉尔德只是战斗力堪比圣阶,实际上并没有圣阶强者的境界,他还以为那是西莱大陆本源力量出现了什么变故呢。毕竟正常人都想不到有人疯到去破坏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
“严格地说,狄希斯是你的仇敌。”
“……”
杰拉尔德的左边眼球诡异地转动起来,他这只眼睛是炼金术产物,半透明的材质上还有魔法符文。
“不要紧张,这段仇恨非常久远,除非你要为狂战之神梅特报仇。”
“你是说?”杰拉尔德反应过来了。
西格罗人、战神殿、奇怪又强大的黑色魔兽!
“他是狄希斯.伊罗卡?”血法师倒退一步,跌坐在石台上。
战神居然来过赛西镇,进过他的房子!他还曾经带着镇民向战神的船动袭击?
杰拉尔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真是命大。
“我们尊敬的战神送了我的礼物?”血法师干巴巴地问。
老库萨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呃,是你真正的仇人。”
杰拉尔德差点想问自己的仇人怎么这么多了,还能当成礼物送。血法师的脸上刚露出讽刺的笑容,随即就反应过来,当时老库萨他们去北方荒原了!
圣阶的仇人!那不就是兽人部族的死神祭司夏莱?
那个在背后主使,教唆人毁掉了霍德部落的人!
杰拉尔德剩下的那只眼睛瞬间血红,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法杖,粗暴地打开箱子。
里面躺着一个喝了冰冻药剂的人,浑身是伤,额头上还有一个奇怪的花纹。
“他就是……”血法师闭了闭眼,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的族人已经死去多年,他逃亡多年,最后停留在赛西镇。忽然有一天,他的仇人以打包的形式被送到了面前,杰拉尔德的情绪根本调整不过来。
“杰拉尔德大人!”学徒凯尔连忙冲到血法师身边搀扶他。
“我没事。”血法师的声音虚弱,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老库萨问,“他真的是那个死神祭司?”
老库萨摊手,无奈地说:“西莱大陆的圣阶强者是有数的,我想你肯定能认出武者与魔法师的区别。他既不像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色也不像水系法圣,更不可能是星辰神殿那个奄奄一息的教皇。我没有本事把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或者战神殿的费南多大祭司绑架过来,那么还剩下谁呢?”
“安默思?”血法师本能地回答。
老库萨听后就笑了,而且笑得停不下来。
“不不,我们尊敬的预言者已经不是圣阶了。”老库萨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翻出了一张羊皮纸,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血法师。
血法师莫名奇妙地接过来,现里面是几行他看不懂意思的诗,有点像神殿典籍或者游吟诗人弹奏的古老诗篇。
“这是新的预言,或者说,很快就要生的事。”老库萨耸肩。
杰拉尔德面无表情地问:“你说安默思不是圣阶,是什么意思?”
“……他成神了。”老库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很感慨。
血法师的透明眼珠停滞了,似乎有些懵。
老库萨笑道:“其实我是带了两份礼物来找你的,严格地说,这两份礼物都来自神,而且都指名了要交给你。”
老库萨偷笑,他觉得如果葛霖在这里,必定要补上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夏莱是狄希斯顺手送的,这不重要……哦,他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循环已经被破坏了,这种伤势很严重,没有上好的药剂是无法治愈的,我相信你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老库萨称职地肩负起了“解说货物”的职责,他指着昏迷的夏莱额头说,“他体内有一部分死神的神念,已经被狄希斯封住了。”
伊罗卡去了地球,地球的时间是西莱大陆的五十倍。
也就是说,可能血法师死了,伊罗卡还在地球活着呢!封印的安全性与持久力都没有问题。当然这些细节老库萨不会全部告诉杰拉尔德。
“死神的神念?”血法师更懵了。
他到底收到了一件怎样的礼物?
“关于预言,安默思说你不是唯一拿到的人,不过这份预言很重要,关系着大陆北方的局势。”老库萨快速说完,也不留下来吃鱼了,挥挥手就准备离开。
“等等!”
捏着羊皮纸的血法师感觉自己接到的是一个烫手的土豆。
“我看不懂预言!”
“……上次你给的血咒还挺好用的,再来三份,我跟你讨论一下预言?”老库萨熟练地挥起了冒险者公会的特长,会做生意、坐地起价!
杰拉尔德瞪着老库萨,后者很流利地劝说道;“不然,你就当是我送礼物过来的辛苦费?”
杰拉尔德觉得,自己大概是西莱历史上第一个被敲诈的血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