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夫人和蒋夫人骇笑,“今天算是开眼界了。”稀奇事真多啊。
这里离产房不远,唐梦芙的哭声、惨叫声连这里也听得见了。
张勆嘴角抽了抽,再也忍耐不住,飞奔出去,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唐四爷温和的和齐国公夫人、蒋夫人商量,“泡泡温水,说不定能缓解痛苦。等芙儿快要生的时候再上来便是。”沉思片刻,道:“我记得在乡下时曾看过一本医书,那本医书记载了内科、妇科的疑难杂症,篇末也写到了一些逸事,其中便有一则是写水中分娩的。可见确实有人曾经做过。”
齐国公夫人叹息,“亲家老爷疼闺女,还是不忍心啊。”最终还是同意了。
唐梦芙被张勆抱到温热的水中,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好像没那么疼了呢。”
水温正合适,她已经疼到酸麻的身体泡到水里,好像积蓄已久的疲惫得到了释放。
“嘻嘻。”泡了一会儿,唐梦芙竟能嘻笑出声。
“不疼了?”张勆惊喜的问。
“不疼了。至少没方才那么要命。”唐梦芙笑。
产婆和曾大夫在旁严阵以待。
黄氏寸步不离的守着女儿。
侍女不停的续着新水,池水始终温度适宜,让人备感舒适。
唐梦芙忽然色变,命令张勆道:“你出去,快出去!”
张勆莫名其妙被轰了出来,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芙妹妹,你怎样了?”
唐梦芙觉得一股热流自下-体流出,那生平未有的爽快感觉让她潸然泪下。
看过五十的产婆手脚异常灵敏,自水中捧起初生婴儿,兴奋的道:“恭喜恭喜,是个男婴!”
“哇---哇---”初生的婴儿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哇哇大哭,哭声响亮。
这响亮的哭声传出产房,张勆喜极而泣,站立不稳。
含笑从产房里探出头,忙不迭的大声宣布,“我家姑娘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唐四爷快步赶来,正好扶住张勆,“阿勆,你做父亲了,恭喜恭喜。”
“岳父,我也恭喜您。”张勆傻呵呵的笑着,深深一揖,“恭喜您做外祖父了!”
唐四爷乐得合不拢嘴,“阿勆,多谢你。”
翁婿二人互道恭喜,欣喜若狂。
“哥哥倒霉喽。”唐梦芙感觉身体中的力气一寸一寸在离她而去,懒洋洋的靠在黄氏身上,喃喃道。
是个男婴,以后在唐四爷眼中这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小男孩儿了,梦龙要往后站。嘻嘻。
“你这孩子,到了这时候,还在惦记这些有的没的。”黄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娘,我做母亲了,有儿子了。”唐梦芙虚弱的、喜悦的说道。
黄氏亲吻着女儿的小脸蛋,哽咽道:“我福儿了不起,这么快便把小小福儿生出来了。真了不起。”
唐梦芙被侍女扶起来,洗去污秽,换上干净衣裳,扶到床上躺下。
小男婴被洗干净包裹好,放到了唐梦芙身边。
他还在哇哇大哭。
唐梦芙怜惜的低头逗弄他,“宝宝你还委屈啊,娘才是应该哭的人呢。娘为了生你费了多大力气啊,怀胎十月,可辛苦了。”
黄氏不乐意了,“福儿,不光你辛苦,宝宝也很辛苦的。”
“宝宝辛苦什么了啊。”唐梦芙眼睛没离开宝宝的小脸蛋,随口问道。
黄氏笑,和唐梦芙一起低头看孩子,声音异常温柔,“福儿你想啊,你一直在用力气要把宝宝生出来,宝宝也一直在用力在自己出来,他可没闲着呢。”
黄氏小心的抱起小男婴,轻轻拍哄,“宝宝不哭了啊,外祖母知道宝宝委屈。”
还真管用,黄氏抱着没拍几下,小男婴便啊啊了两声,不哭了。
“也是,宝宝也累了呢。”唐梦芙认真想了想,“真的是这么个道理。我固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想把宝宝生出来,宝宝在娘胎里也待得够了,人家自己也想出来呢,毕竟出来之后才能吃能玩对不对?”
“净胡说。”黄氏笑骂。
曾大夫来给唐梦芙仔细检查过,长长松了口气,“恭喜恭喜,夫人一切都好,平平安安。”
黄氏大喜,命人取过两个封红,一个给了产婆,一个给了曾大夫。产婆和曾大夫道谢出来,产婆先打开封红看了,吐吐笑,“我的亲娘。头回见着打赏用银票的。”曾大夫好奇,也取出来看了看,不由的莞尔,“好大手笔。我也是生平头一回见。”
一位圆脸侍女笑盈盈的走过来,行礼问好,笑着说道:“我家大将军说了,因夫人还没出月子,恐还有用得着两位的地方。两位若不嫌弃,请在府中暂时住下,一应用度由大将军府负责,到离开之时还有谢礼奉上。”
产婆和曾大夫都赶紧答应了。
侍女行了礼,步履轻快的走了。
产婆砸舌,“没生之前早早的便把咱们请来了,生过了也不让走,要再住一阵子。这是以防万一的意思了。没想到这位张大将军是位情种。不瞒曾大夫说,我这辈子大概接生过两千多个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和丈夫。”
“我也没见过。”曾大夫笑道。
既然张大将军诚心相留,报酬丰厚,这两位也乐得住下来。反正之后只要每天过去产妇,只要产妇平安无恙,她们坐等拿钱就行了,何乐而不为。
“我有孙子了,我有孙子了。”定国公后知后觉的赶过来,才进府门便听说世子夫人已经生下了小公子,母子平安,登时乐得一蹦三尺高。
定国公这是头回做祖父,还是很兴奋的。
定国公由成杰陪着,兴冲冲的往这边过来了。
产婆和曾大夫在笑着说话,“没想到在水里分娩真的痛苦少很多,又生的这般顺利。也亏得张大将军当机立断,他的夫人才少吃了很多辛苦呢。”
“什么?在水里分娩?”定国公如一盆凉水浇下,“怀着我的乖孙子,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到水里分娩?淹着我的乖孙子怎么办?怎么办?”
定国公愤怒得脸色赤红。
成杰一直是跟着张勆的,对定国公府的事清楚得很,对定国公只有表面上的尊敬,淡淡的道:“小公子已经平安出生了,母子平安。”
定国公怒气未息,“孩子才出生,能看出来什么?若是我的乖孙子因为这个不聪明了,这责任谁负?”
产婆和曾大夫暗道不妙,脚底抹油,溜了。
定国公还在发脾气,成杰状似恭敬的在旁侍立,心里对定国公十分不屑。
装出这幅关心小公子的样子给谁看?世子爷七岁离家,一个人在外面飘泊了十几年,也没见您这位慈爱的父亲过问关心他。
有侍从进去通报了,张勆亲自迎接出来,俊美的面容上挂着愉悦笑意,“父亲,母子平安,宝宝生得很像我。”
张勆才得了个白胖儿子,喜悦到了极处,见了定国公都是高兴的。
这本是修补父子情的好时机,怎奈定国公实在不是平凡人,见了张勆便气冲冲的质问:“为何要冒险在水中分娩?万一伤到我的乖孙子谁来负责?”
不得不说,定国公也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若换个沉稳些的人,反正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张勆正满怀喜悦,这时说些恭喜的话,事后再和张勆细细理论也不迟。但定国公忍不住,才一见面劈头盖脸就兴师问罪了。
张勆热情冰消,冷静的道:“父亲,芙妹妹疼痛难忍,在水里分娩可以减少痛苦……”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定国公怫然,“让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万事以孩子为重!”
张勆扬眉,“忍一忍就过去了?你知不知道她当时疼成什么样子了?神智已经模糊了好么?让她怎么忍,她又不是铁打的!”
定国公恨铁不成钢,“阿勆你个没出息的孩子,你因为你的好夫人已经成为笑柄了,知道么?为了她要生孩子你早早的请假我就不说了,昨天晚上你还燃着火把陪她游园,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都在笑话你。”
定国公越说越气,“别的女人都能忍着疼生孩子,为什么就她不行?就她娇气啊。”
第110章
张勆眼睛微咪。
正在发脾气的定国公打了个冷战。
这什么眼神?凝结了寒冰似的, 冷得吓人。
定国公心里直打鼓,一会儿想着算了算了,阿勆好像生气了, 暂时不说了;一会儿又怒气上涌, 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啊,怎么弄得颠倒了, 当爹的倒怕儿子生气了?他心里有两个自己在交战,纠结来纠结去, 脸色也跟着变来变去, 一会儿勇敢, 一会儿畏怯。
“亲家,恭喜恭喜。”唐四爷快步出来了,满面春风, “恭喜亲家得了个大孙子,做祖父了!”
唐四爷一出来,张勆神色缓和了许多。
定国公这时如果顺着唐四爷的话开心大笑,今天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张勆也不想让唐四爷听到不顺耳的话, 扫了大家的兴。
定国公还真是个别扭性子,张勆脸色好了,他脾气倒上来了, 板着脸道:“听说令嫒嫌疼,是在水里分娩的。亲家,不是我做公爹的挑剔,实在这也太不像话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可为了孩子不是也得忍着么?在水里生孩子,她轻松了,万一对我的乖孙子不好,谁来负责?”
“你够了!”张勆一声低吼。
他这一声怒吼虽然低沉,但其中蕴含的震怒愤激之情沉郁厚重,定国公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跳,都不敢再在张勆身边待着了。
张勆对定国公怒目而视。
定国公竭力想摆出做父亲的威风,但实在不行。张勆目光灼灼似火,定国公被他看得都快要烧起来了,瞅着唐四爷身边好像挺凉快的,定国公忙躲到了唐四爷身边。
“阿勆。”唐四爷温和的、责备的道。
“是,岳父。”张勆不便违拗岳父,闷闷的道。
定国公这个生气。亲爹不怕,怕岳父爹,阿勆这孩子他还真是惧内畏妻到一定境界了!
唐四爷也对定国公不大满意。为什么呢?唐梦芙生孩子的时候没见着定国公府谁来帮忙照看,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了,定国公施施然的来了。来了之后也不问产妇好不好,也不道恭喜,先埋怨不应该冒险在水中分娩。敢情这位国公爷他是什么忙也不帮,什么事也不管,就管来挑毛病的?
就算定国公真的不满,他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做祖父的人,孙子出生了,先看看孙子,说些祝福之语,再命人传话慰问儿媳妇,再向蒋夫人、黄氏等人道谢,道声辛苦,这才是正理。至于应不应该在冒险在水中分娩,完全可以等到孙子满月之后,儿媳妇身体养好了,大家的心也安定下来了,那时再慢慢提起来,心平气和的商量。
现在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母子平安的喜悦之中,定国公跑来说这些话,除了煞风景,还是煞风景。若要唐四爷给他评语,那只能是四个大字:不合时宜。
唐四爷虽对定国公不满,但他一向温文尔雅,说起话来还是彬彬有礼的,“亲家,不拘是在哪里分娩,总之芙儿和小宝宝母子平安,这才是最重要的。亲家说对不对?”
定国公到了这时还要嘴硬,板着脸道:“宝宝虽看着好,谁知道实际上到底好不好!”
定国公这是固执己见,不肯认输,意思就是水里分娩太冒险,不知道对胎儿好不好。你说现在宝宝挺好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病痛?毕竟才出生就落到水里了。
要说定国公对才出的小婴儿没感情,故意诅咒,那是绝对不会的。他想起自己做了祖父也是满心喜悦的,对那没见过面的小孙子疼爱得很,哪能诅咒孩子呢?可他才发了通脾气,一时拗不过来,方才的话便脱口而出了。
张勆脸色骤变,眼神凌锐如刀剑,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唐四爷涵养再好也忍耐不住,怫然道:“便是我们做事不合国公爷的心意,小宝宝也没有得罪你这位祖父。何苦要咒他呢?”
张勆身长腿长,向前迈了一步,已杀气腾腾的到了定国公面前。定国公面如土色,失声道:“你,你,你想弑父不成?”
“阿勆,不可以。”唐四爷见张勆神色不对,忙出言阻止。
张勆怒火未息,两手如铁钳般抓住定国公的衣襟,“你诅咒我儿子!”
定国公透不过气来,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才舍不得,那是我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