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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非我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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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之中,二骑奔来。

肃州(酒泉)东城门的官兵,正窝在门洞里喝酒抖暖。见到有人来了,都懒得挪动脚步,只问道:“有路引文书没?”

潜意思是,没路引要收入城钱!

袁达喝道:“翰林院侍读学士、詹事府少詹事、陕甘总督王若虚在此,肃州守将还不快快来见!”

守城官兵立即打起精神,又见王渊和袁达非常年轻,半信半疑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渊也不难为他们,下马走过去,拿出自己身份文书。他让一人进城通报,随即跟其他人闲聊起来:“肃州城有多少军士?”

守城官兵小心回答:“五六千。”

王渊问道:“到底是五千,还是六千?”

守城官兵吞吞吐吐道:“这……这我也不太清楚。”

王渊又问:“几日一操?”

守城官兵说:“不下雪的时节,半月一操。”

嗯,半月一操,已经算训练刻苦了,肃州城的负责人应该嘉奖。

现实就这么扯淡。

王渊再问:“军饷可如实放?”

“这个……不好说,”守城官兵模棱两可道,“反正现在比以前日子好过些,至少大家能活得下去。”

两年前,肃州出过贪腐案,军方一把手和二把手全换了,估计新上任的军官相对比较收敛,所以这个官兵说自己还能活得下去。

跟守城官兵没聊多久,甘肃副总兵徐谦、都指挥佥事陈铠,便骑着马儿疯狂奔来城门。

“卑职徐谦(陈铠),见过王学士!”两人同时单膝下跪。

这面子给得很足,王渊也投桃报李,搀扶他们说:“两位将军请起。”

二人引着王渊入城,走了一段路之后,现街面明显更加繁华。

徐谦介绍道:“此地名为放十字。”

很古怪的名字,但王渊一听就懂。

十字即十字路口,放特指放罪犯。想来,被流放到肃州的罪犯,就是在此地签收落户。同时,刑满释放人员,也是在此地刑满释放——流放是一辈子的事儿,刑满也不能回家,只能留在肃州建设大明边疆。

这个十字路口,以及周边街道,应该是整个肃州城最活跃的所在。住在这里的都是人才,有盗贼、有诈骗犯、有杀人犯、有政治犯……反正各行各业,五花八门的精英都居于此地,有些甚至已经传了两三代人。

王渊又问及更深入的话题,徐谦和陈铠都叫苦不迭。

肃州以前非常繁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可惜大明多次对吐鲁番进行经济制裁,商贸隔三差五中断,已经有好几年不通商了,现在也就跟关西七卫做做生意而已。

几人走在街道上,突然一个文官骑马而来,落地拱手道:“甘肃兵备副使陈九畴,见过王总制!”

“陈兵宪有礼了!”王渊回礼道。

陈九畴是杨廷和派系的人,而且非常年轻,比彭泽稍微要靠谱一些。

历史上,彭泽一来就跟吐鲁番议和,陈九畴直斥其没有担当。而且,陈九畴也料到吐鲁番不会罢休,于是在彭泽班师回京之后,立即整军备战以应对变化。

《明史》记载,吐鲁番大军东侵,攻破嘉峪关。陈九畴从甘州星夜疾驰肃州,率领军民守城,又主动出击杀败吐鲁番,成功守卫了大明疆土。

是不是很厉害?

真实情况却相去甚远,在彭泽离开之后,陈九畴自知兵力和财力,都不足以守御关西之地。于是,他对嘉峪关以西的国土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但他也确实整军备战,把守卫嘉峪关作为战略底线,这比较符合当时的大明国情,也不能说他完全做错了。

陈九畴错的地方在于谎报军功,他只是守住了肃州城而已,吐鲁番是被小列秃捅屁股打跑的。当时,陈九畴暗中联络瓦剌部落,对吐鲁番大军进行前后夹击,事后报功却只字不提瓦剌友军。而且,他还将自己的功劳夸大,说自己杀死了吐鲁番王,其实满速儿只是受了轻伤。

直至嘉靖朝大礼议,陈九畴谎报军功的事情,才被杨廷和的政敌捅出来,直接被嘉靖扔去配边疆。

但还是那句话,陈九畴至少比彭泽靠谱,他的脑子是非常清醒的,而且还知道联络瓦剌出兵!

夜晚,王渊与陈九畴密议。

在详细说明局势之后,陈九畴问:“不知王总制有何方略?”

“收复哈密,重创吐鲁番。”王渊说。

陈九畴道:“收复哈密容易,重创吐鲁番则非常困难。吐鲁番已经今非昔比,动辄能召集两三万骑兵,把瓦剌小列秃诸部打得节节败退。而关西之地,汉民非常稀少,再加上路途遥远,后勤补给难上加难,不可能长期供养大军。”

王渊问道:“陈兵宪的意思是?”

陈九畴说:“以我观之,三五年之内,吐鲁番必然占据关西七卫,然后兵锋直指嘉峪关。我等应该厉兵秣马,修筑嘉峪关长城,将吐鲁番挡在关外!”

王渊有些不高兴,质问道:“关西之地的大片国土就不要了?”

陈九畴说:“关西之地,本就属于羁縻疆土,军民皆为异族。那里非但不能征收赋税,反而需要大明的财政支持。以前设置关西七卫,是用来做西域缓冲地带,如今吐鲁番兴盛,关西土地已经无法再缓冲。不如严守嘉峪关,一来更方便守御,二来可以减少钱粮消耗。”

这话似乎没有错,综合了大明和西域的实际情况,而相应作出的最优战略调整。

问题是,羁縻地区也是大明国土,怎么可能直接放弃掉!

若没有关西七卫做缓冲,今后满速儿可以直接进攻嘉峪关,那就不再是反复争夺哈密城的事儿了。

王渊也不当面斥责,只安抚道:“陈兵宪好生备战,容我出关巡视一番。”

陈九畴提醒说:“关外颇多吐鲁番奸细,王总制要多加小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是关西七卫的守将,也不能相信依靠他们。”

这话特别扯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问题是异族也不可能同心啊。

关西七卫虽为异族(蒙古人),但基本都忠于大明朝廷。因为吐鲁番太残暴了,一来便是烧杀抢掠,几十年不断争夺,哈密城的人口只剩下几千,其他城池也被杀得人口锐减。

在弘治年间,别说关西七卫的蒙古人,就连吐鲁番那边的蒙古人,都纷纷内迁投靠大明朝,死活不愿被东察合台汗国统治。

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把心向大明的关西七卫,全都推到敌人那边去?

纯粹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翌日,王渊找陈九畴要了个会说汉话的蒙古向导,带着袁达餐风宿雪直奔嘉峪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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