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应州军情时,宣府总兵朱振、参将左钦已至大同,其余宣府部队依旧还在赶路。
“终于抓到你了!”
朱厚照闻之大喜,也不跟麾下将领商量,立即决定:“传令全军南下,驰援应州!”
“陛下,”江彬立即劝谏,“可等宣府大军到齐,再一起出救援也不迟。”
朱厚照说:“战场时机,稍纵即逝,怎可再等?”
江彬又说:“陛下……”
朱厚照怒道:“叫我威武大将军!”
“威武大将军,”江彬改口道,“王总督常胜不败,乃战场名将,不如听听他的想法。”
朱厚照问道:“二郎觉得呢?”
王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陛下,臣这些日子,都在跟陶副总(宣府副总兵陶羔)、杨参将(宣府参将杨玉)、杭参将(延绥参将杭雄)他们讨论军情。臣仔细了解鞑靼贼寇的习性,现他们兵力在十万以下时,根本不会攻打任何城池。”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厚照不耐烦道。
王渊解释道:“应州被围,实属蹊跷。恐怕是王总兵的大同府部队,南下时正好被贼寇主力现,鞑靼贼子因此故意围城,想要围城打援吃掉王总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命令王总兵就近入城驻防,免得落入敌人设下的圈套!”
“对,正是如此!”
江彬、许泰、李琮、沈周、朱振、左钦、陶羔、杨玉、杭雄等边将,纷纷赞同王渊的建议。他们都是跟鞑靼打过仗的,就算之前没想到,被王渊一提醒,也纷纷明白过来。
朱厚照说:“鞑子能设圈套,本将军就不能设圈套?我就是要拿大同府官兵做诱饵,把鞑子主力拖住,然后率军将其一举歼灭!”
王渊劝道:“就怕王总兵扛不住。”
“扛不住也得扛,否则要他有何用?”朱厚照根本不听劝。
“陛下……”太监张永也想劝。
朱厚照直接打断说:“谁敢再劝一句,立即夺去统兵权,留在大同府等我凯旋消息!”
众将瞬间无语,心里只是骂娘。
朱厚照又说:“传令王勋、张輗,他们若不能把鞑靼主力拖住,不管杀敌多少我都将他们撤职查办!”
王渊完全不知如何评价,明知敌人围城打援,非但不谨慎行事,反而还让前方大将主动出击。
只能补救了。
王渊说:“陛下,请传令宣府各军,让他们麾下的骑兵,扔下步卒全速赶来会师。就算陛下要决战,也得有一支成规模的骑兵队伍,否则鞑靼要逃,根本就拦不住!”
“也可,让还未赶至的宣府军队,麾下骑兵立即加速赶路,”朱厚照说道,“就这么定了,今日全军准备,明日一大早开拔!”
王渊、江彬、张永,一个文官,一个武将,一个太监,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却在军事会议结束后聚在一起。
“王总督,朱将军(江彬),”张永揉着额头说,“咱家总觉得事情不妙,你们两位都是会打仗的,可一定要维护陛下周全啊。”
江彬郁闷道:“陛下一意孤行,谁还劝得住?再等几天他都不愿意!”
王渊笑道:“宣府大军,这几天也来了两三批,咱们的兵力已接近四万。就算陛下执意提前南下,只要小心为上,也不怕有丧师之危。”
江彬欲言又止,懒得再说话。
其实皇帝若不在,这仗要好打得多。可皇帝杵在那儿,好多军事部署都用不上,王渊等人甚至不敢再分兵。
……
正在慢悠悠行军的王勋、张輗,接到军令面若死灰,觉得皇帝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这次君也在外啊!
不拖住鞑靼主力就下狱论罪,王勋和张輗还能有什么选择?加速去送死呗。
越靠近应州城,蒙古哨骑就越多,张钰的哨骑已经撒不出去了,整个战场信息都被蒙古哨骑给遮蔽。
王勋、张輗二人,只知道前方有鞑靼主力,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
好在他们都是宿将,虽然进攻无力,自保却绰绰有余。
即便在行军途中,他们都非常谨慎,蒙古骑兵只能绕来绕去,根本没有机会下令进攻。
应州城北,五里寨。
这个村寨已被鞑靼攻下,达延汗亲自坐镇,从各地召回部队,身边骑兵足有万余人马。
“报,大同明军已至寨北十里!他们行军队形严整,我方骑兵好几次佯攻骚扰,他们都没出现什么慌乱,暂时找不到进攻良机。”
达延汗翻身上马:“草原儿郎们,都跟我去会会明军。”
达延汗率一万蒙古主力,主动出寨跟王勋接战。
而在应州的西北方,大同右卫参将麻升、平虏卫参将高时,也远远跟着一股蒙古骑兵过来。他们本该是第一批接敌的官军,可遇到敌人便死守卫城,敌人走了才慢悠悠跟上。
居然从长城边境,一直跟到应州城外,中途没有打过一次仗!
特别是大同右卫,那地方就在玉林,蒙古人越过长城便撞上了,到现在还一兵未损实属牛逼。
达延汗接到军情,说西北方出现明军,本来还担心被合围。
谁知片刻之后,又有哨骑过来报信,说西北方的明军,直接跑去应州守城去了。
达延汗哈哈大笑:“汉人便是如此懦弱,友军在这里打仗,他们却吓得躲到城里。”
万余蒙古骑兵展开,将大同府军队团团包围。
王勋、张輗瞬间心里凉透了,他们加上辎重队的民夫,兵力也才勉强过万,哪能跟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野战?
好在二人行军谨慎,在现大股骑兵之后,立即用辎重车结成车阵。
但车阵还是不够遮掩全军,露出巨大空挡面对蒙古骑兵。
很快,三千蒙古轻骑动试探性进攻,他们直冲明军大阵。又有左右翼各两千骑兵,冲出去放箭袭扰,此举若能造成骚乱,蒙古全军就会一拥而上。
王勋和张輗的亲军担任执法队,砍死十几个惊慌失措的民夫,部队很快就稳定下来。
双方互相射箭,都没占到啥便宜。
蒙古人在奔跑齐射,而且阵型松散,明军的弓箭很难射中目标。但骑射的射程更近,蒙古骑兵不敢太过接近,同样没射死几个敌人。
车阵空档处,三千蒙古骑兵冲来。
明军用盾牌手顶住一轮骑射,突然亮出火铳兵。足足两千人的火铳兵,配合着十门小将军炮,一起轰向冲来的敌人。
正德六年,山西巡抚王璟,足足制造了一万多支火铳。十一年过去,那些火铳还剩两三千支可用,全都装备在大同府官兵手中!
至于那些小将军炮,竟然安装在独轮车里,这种炮车是杨一清明的。
三千冲锋在前的蒙古轻骑,瞬间就有近百伤亡。他们本就属于试探性进攻,根本不可能轻骑冲阵,只要明军不自乱阵脚就行,更何况还用火器进行有效还击。
达延汗只能重新组织进攻,派轻骑绕弯子卡距离射箭,试图给明军造成心理压力,这样就能消耗明军的火药。
王勋大喊:“鞑子未进射程,不得随意火铳射箭,违者军法处置!”
从中午打到傍晚,双方互有杀伤,但也仅此而已。
蒙古人打不进来,明军也冲不出去。
与此同时,负责支援前线的辽东参将萧滓、宣府游击时春,也一路跟随敌人来到应州附近。他们同样很牛逼,跟踪敌人十天左右,也是一箭未、一兵未损。
由于达延汗传令大军集结,他们“追击”的敌人也往应州靠拢,于是二人稀里糊涂也来了应州。
王勋、张輗、萧滓、时春,四人的部队全被包围,只要达延汗继续袭扰进攻,就能实现经典的围城打援战术。
为啥说朱厚照能获胜,是因为气运爆棚呢?
因为在历史上,每当达延汗准备第二天起总攻,便莫名其妙遇到大雾,而且一连好几天早晨全是大雾!
否则王勋哪能拖住蒙古主力?早被吃个干净了。
但如果了解山西情况,便知在这个时节,大同镇确实经常起大雾。
天色渐黑,王勋和张輗愁眉苦脸,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尴尬。
蒙古大军虽然退了,却留下两千哨骑在附近。一旦他们半夜撤军,必然就有蒙古大军跟随,到时候撤退就很可能变成溃败。可一直守在这里,蒙古骑兵每天慢慢磨,只需两三天时间,他麾下部队就会士气崩溃。
王渊和边将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这都源于皇帝胡乱下达军令。
半夜,老将张輗巡查军营,突然他弯腰抚摸地上野草,顿时开心的笑起来:“今晚的露水很重啊。”
回去跟王勋一说,王勋立即传令:“全军解下腰带,两两牵引,明早撤回城中!”
翌日清晨,大雾弥漫。
达延汗只能暂缓进攻,而熟知地形的王勋、张輗,却借着不足两米远的雾中视野,全军朝着应州城而去,就连炮车和辎重都没有落下。
另一边的萧滓和时春,同样被敌骑监视不敢乱动,感觉自己这次肯定没命了。谁知一觉醒来,四野大雾弥漫,二人立即整军出。他们对地形不熟,只能朝着大致方向前进,等大雾散去,居然跑到应州城以南。
王勋、张輗、萧滓、时春,以及之前躲入城中的麻升、高时,三方部队就这样在应州城安全会师。
所以,古代打仗,知晓天文很重要。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