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一路北上,期间遇到几个小岛,终于看到了大陆海岸线。
沿着海岸线向东南航行,又遇到几个渔村,但是根本没法交流,都不知道那些渔民在说什么语言。
又过两天,王骥遇到大明海商船队。
这些海商见王骥就一条船,都不远距离开炮,直接围上来打算硬抢。不是海盗,胜似海盗,换成别人今天就完蛋了。
李济冷笑一声,下令:“升旗!”
“广源会”的旗帜,立即从桅杆升起,对面的海船紧急操帆转向。派出一条小船过来问:“可是广源会的兄弟?”
李济拱手说:“正是。”
那人说道:“广源会的船,一般可不跑这么远。”
王渊及诸弟子创建的广源会,近乎半垄断中朝贸易、中日贸易北线。虽然也往西边跑,但到古吉拉特就止步了,毕竟不能啥都来掺一脚,各条航道都是有势力划分的。
李济说道:“王相之子在此,并非海上跑生意。我们从天津出,向东直去殷洲,又从殷洲到欧罗巴,再从欧罗巴至此。”
“稍等。”
那人大惊,立即划着海船回去说明情况。
不多时,商队头领亲自驾船而来,登船拱手道:“在下西海会林旺,不知哪位是王相家的公子。”
“我是。”王骥走上前见礼。
李济问道:“西海会我怎么没听说过?”
林旺回答:“西海会去年创建,专跑最西边的航线。”
“原来如此。”李济点头认可。
林旺又问:“公子真是从殷洲环球而来?”
王骥笑道:“你也知道环球航行?”
林旺说道:“在海上讨饭吃的,谁还不知道大地为一球体?”
王骥问道:“我们中途遭遇风浪,漂泊难以定位。此是何地?”
林旺说道:“此为天竺之信德国沿岸,再往东航行一日,便是古吉拉特国。”
信德苏丹国,就是后世巴基斯坦东南部地区。
“多谢指路。”王骥拱手说。
双方道别,各不干扰。
第二天,王骥来到古吉拉特最西边的港口,那里的汉人守军热情接待,并向王骥介绍了古吉拉特的情况。
如今,古吉拉特四大港口,全部被汉人占领,在每个港口都修筑了城堡。驻防士兵皆为汉人移民,港口负责人全是王渊的学生或家生子,名义上听命于王渊的养子王芳,但实际上却服从王渊本人的命令。
除了沿海港口之外,王芳还占领了三座内陆城市,每座城市周围都有数千汉人移民定居。
偌大的古吉拉特国,汉人势力就这么点了,剩下的皆由本土贵族统治。那些本地贵族,虽然尊王芳为共主,其实听调不听宣,给足好处才会帮着打仗。
“兄长现在何处?”王骥问道。
对方回答:“国主(养子王芳)正在带兵征讨马尔瓦国。”
王骥点头:“那我就不去叨扰兄长了。”
莫卧儿那对师徒还在打仗,叛将舍尔沙取得数次大胜,皇帝胡马雍已败退到旁遮普地区,再败两场就得宣告帝国覆灭了。
前几年,莫卧儿帝国侵占了古吉拉特五分之三国土。如今因为内战,全都吐出来了,皇帝和叛军谁也顾不上那里,由此独立出两个新国家(瓜廖尔国和马尔瓦国)。
王芳立即以古吉拉特国王的名义,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前往征讨新建的马尔瓦国。那地方的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先是印度两大产马地之一,其次位于印度的西北高地,向四面八方皆可出兵扩张。
整个印度北方,已然打成一锅粥,对社会生产造成巨大破坏,人口每天都在因为战争而锐减。
特别是莫卧儿帝国境内,不管是皇帝胡马雍,还是叛将舍尔沙,都在使用非常落后的政体。他们为了获取战争经费和人力,疯狂盘剥印度北方百姓,生生把宗教矛盾都压下去,印度教徒、锡克教徒、绿教徒联合起来反抗残暴统治。
在双方拉锯争夺的旁遮普地区,锡克教影响力迅速壮大,大量印度教徒、绿教徒改信锡克教。
王骥在此大修海船之后,继续南下来到果阿港,得到一个惊天消息:大明辅王渊丁忧归乡,并在离京前请求致仕,但未获得皇帝的批准。皇帝甚至夺情挽留,王渊再次恳求,终于被允许回乡奔丧。
……
时间拉回半年前。
王渊获知父亲去世的消息,稍微有些懵逼。他已经十多年没回乡,都快忘了父母长啥样,这属于许多京中大员的常态。
消息传开,风起云涌。
就在此时,张璁病逝,改革派顿失一顶梁大将。
激进改革派纷纷请求皇帝夺情,科道言官则说辅应该守礼丁忧,如此才能作为天下官员表率。
“母亲,该不该放先生回去?”朱载堻问道。
顾太后说:“于情于理,都应放归。”
朱载堻竟然比想象中沉稳,说道:“这两年,先生主动放权,孩儿已经完全掌控通政司和六科五寺。越是如此,越觉如履薄冰,本想再用两三年时间收权,谁曾想先生现在就要丁忧。先生一走,中枢必乱,孩儿恐怕难以掌控局势。”
顾太后问:“王先生怎么说?”
朱载堻道:“先生说,为君者应不偏不倚,但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顾太后说:“这也算是个好机会,王先生只是丁忧回乡,出了问题随时可以夺情召回。”
朱载堻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边狂喜,一边忐忑,他很早就想收回权力,这一天真正来了又有些手足无措。
三请三辞,王渊顺利离京,并对朝堂做出安排。
毛纪晋位辅,左都御史陈雍、礼部尚书罗钦顺入阁,内阁排名为:毛纪、汪鋐、王廷相、陈雍、罗钦顺。
方献夫转升礼部尚书,郑善夫转任左都御史,湛若水转升右都御史。
辅毛纪,瞬间成为权力旋涡中心,无数反对改革派和中立派纷纷靠拢。
几乎是在王渊离京的第二个月,就有大量弹劾河南布政使王相的奏章飞来,一个重要抉择摆在毛纪面前。
足足十二封地方弹劾信,毛纪看完默然不语,他坐在那里双手都在抖。
王相,王渊亲传弟子之一,庶吉士出身,被杨廷和排挤外放。如今,不但官至河南左布政使,而且是公认的物理学大儒,同时被阳明心学泰州学派视为开派祖师之一。
不出意外,两三年之内,王相就能升入中枢。
这样一个地方实权派官员,又在心学和物理学有巨大影响力。只要借机弄倒此人,毛纪就能带着守旧派反扑,并以数量优势跟改革派分庭抗礼,从此成为真正拥有实权的辅。
但是,毛纪不敢擅自动手,改革派遍布内阁和六部,到时候就是重演北宋故事,新党和旧党将闹得不可开交。
而且常年生活在王渊的阴影之下,毛纪早就产生心理阴影。他害怕皇帝仍旧向着王渊,又害怕这是王渊引蛇出洞之计,一步踏错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毛纪又不甘心,他现在是辅啊,难道继续做一个橡皮图章?
毛纪拿着弹劾奏章去请示皇帝:“陛下,河南布政使王相,似乎民怨颇多。但他又是王若虚亲传弟子,往年间政绩卓著,臣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
朱载堻面无表情说:“你是辅,这种事情也要来问朕?应该你在内阁拟票,拿到朕这里来批红。事事不决,询问上意,要不你做皇帝,我去做那辅?”
“臣失言,请陛下责罚!”毛纪吓得噗通跪地。
朱载堻挥手道:“去吧,秉公处理。”
毛纪惊魂未定离开乾清宫,没搞明白“秉公处理”是啥意思。
说穿了,王渊一直是朝廷主心骨,皇帝和次辅都被死死压着,已经习惯了听从王渊做决策。
主心骨一走,朱载堻和毛纪都不知所措,君臣二人还在互相试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