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是要…派人去…”赵德猜到母亲还要再下杀手,脸色又变了。
赵夫人却半点儿没有担忧,起身抚了抚裙角,淡淡说道,“放心,当日那寒毒可不是谁都能解的,那人就算还活着,也是废人一个,想要彻底除了他,易如反掌。”
赵德想起那日那人口里吐出的血都能装满半只水桶,若是活着,绝对不会有以往那般神勇,心里就稍稍安定了下来,扶了母亲出门,去寻那半软禁在府里的封条和雨顺,可惜,那间小屋已经是空无一人。
惊得他立时又跑去找母亲讨主意,赵夫人大怒,撵他连夜派人去打探消息,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同样,重赏也能砸出一个叛变者,跟随陈家兄弟去凌风城的两个伙计,各自收了一百两银子,就说了实情,如何见得赵丰年,他气色如何好,同陈家兄弟说了什么话,末了两人为了显示,他们这一百两银子拿得很值得,一口咬定,赵丰年当时信誓旦旦的说,必定要回来,重新入主赵家。
赵德得了回报,半恼怒半惊恐的砸了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儿,待得赵母赶来,问询他可有应对之策,他居然半点儿主意没有,气得赵母,直叹,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出来。
母子俩商议良久,都是无法,最后赵母只得深夜又背了人眼,乔装出府。
彤城之西,有座四方大院,青石围成的高墙上四角建了塔楼,很是森严、牢固的模样,门楣上四个大字,扬威镖局,表明了这里主家是常年混迹于江湖之人。
此时,月黑风高,那后院的角门处,却有一个彪形大汉在等候着,远远见得两个身形纤细的影子悄悄顺着院墙走了过来,就低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走在当先的人影,回了一句,“自然是客人。”
那大汉听得暗语不错,就引了她们进角门,又走了三两步,开了一旁的门房小屋,那当先的黑影迅速闪了进去,留下那个身形更矮小的,同那大汉一起守在门外。
门房小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很是昏暗,那黑影褪去身上披着的宽大外衫,露出里面水蓝的衫子和玉色的蝴蝶裙,衬着那张并不算年轻的面孔,倒多了三分风致,直看得坐在桌边的中年大汉,微微愣神,好似想起了许多被他压制在心里的回忆。
那女子暗暗得意一笑,轻步上前,伸出玉手放到他宽大的掌心里,细细摩擦着,笑道,“谭郎…可是等急了。”
那中年大汉回过神来,如同被烫般,突然扔开了女子的手,女子皱了眉头,脸上也收了笑,叹气,“原来你还是嫌弃我了,当年…”
“不要说当年,只说现在,你…寻我,到底是何事?”中年大汉眉头‘川’字,好似极怕女子提到当年之事,但是他望着女子的眼睛却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的想念。
女子懊恼的撇撇嘴,移步到桌边坐下,低声说道,“找你能有何事,救命之事。”
中年男子冷笑,“救命之事?怕是夺命之事吧?”
女子被驳得一哽,好似要发火,但是瞬间又转成了无限委屈,泪水极容易就流了出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恶毒?我如若不是受了几十年的委屈,至于要下那般狠手?你以为我心里好过?”
中年男子,见得她落泪,身子僵了好半晌,最后实在敌不过心里的不舍,长叹一声说道,“说吧,你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女子掏了帕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埋怨道,“你上次给的那寒毒,好似不那么好用,那人还活着,甚至已经扬言要回来把我碎尸万段,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还活着,怎么可能?那寒毒可是我当年与人赌约的彩头儿,很是厉害,中者必定没命,除非…”大汉说道一半,突然想起那人四处游走时,曾在江湖上闯大偌大声名,身上有几样解毒丹丸或者救命奇药也不稀奇。
“罢了,你要怎么先下手为强?”
女子眼睛微微眯了眯,手下的帕子用力扭着,半晌,低低吐出两个字,“刺杀!”
“刺杀?”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一脸的不赞同,“那人一身功夫,如今又有了防范,怕是不能得手?”
女子摇头冷笑,很是笃定,说道,“他当日中毒,虽然没死,但是却失了功力,而且寒毒还经常发作,如今躲在一个小山村里当教书先生,只要一个二流杀手,就能轻易了结他的性命。”
“那人智计高深,若是功力尽失,毫无自保知礼,如何还能扬言回来报仇?”中年大汉疑惑,反问。
“他恐怕是以为,只要他回来,登高一呼,整个赵家就又会是他的,岂不知,有我在一日,就不可能让他这贱种如愿!”女子脸上满是恨意,带累得那柔美的眉眼也蒙了一层黑气。
中年大汉想说,赵家原本就是那人的,但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女子以为他不愿意帮忙,心里懊恼之下,说话也不再客套,半是嘲讽道,“怎么,你如今后悔了,但是太晚了,当日毒杀他,你也有份,若是他回来,你这镖局怕是也要关门了。”
中年大汉看着女子怔愣着,好似不识得她一般,记忆里那柔美娇怯的人,在深宅大院里过了二十年,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毒辣模样?
女子心里此时也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说了,收不回来,就狠狠心,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一万两银票,你替我雇佣刺客去除了那人,记得要保证万无一失,若是银钱不够,再送给我。那人,住在凌风城外云家村,化名赵润之,家里有学堂,有作坊,很容易探寻。”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就转身往门口走去,那中年大汉终是寒了心,说了一句,“这件事了结了,我们所有过往也一并勾销,从此以后你做你的赵夫人,我做我的吴教头,老死…不相往来。”
女子脚下顿了顿,继而重新披了外衫,快速出门离去。
那门外的汉子关了角门回来,听不见屋里有动静,就低声问道,“教头,可还有事吩咐?”
门里之人还是沉默,半晌才唤了他进去,把银票交到他手里,仔细交代了两句,那大汉变了变脸色,心里猜测着,那小山村里的教书先生,怎么就得罪了自家教头,居然要买通杀手去行刺?
但他常年跟着教头,自有一份忠心和眼力,半句话都没问,仔细收好银票,就出门直奔城东的福运茶楼而去。
不同于普通茶楼,白日里热闹,晚间萧条的模样,福运多少年来,一直是晚上人声鼎沸,白日里萧条得门可罗雀,彤城百姓最初还很奇怪,后来时日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其实百姓们不知道,这里就是江湖人最喜的聚集之处,三六九等,不管名满江湖的大侠,还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小毛贼,只要来了彤城,空闲之时都会来这里坐一坐,听听江湖上的最新消息,砍砍哪两位高手的比斗,当然这茶楼最重要的是消息集散地,买凶杀人,雇人护卫,或者买卖消息,这里那个笑眯眯的老掌柜,都能帮你处理的妥妥当当,而且从未出过半点儿纰漏,极得江湖人信重。
此时茶楼里,有几桌人正说着前些日子那场无花公子同百灵仙子的比斗,真是郎才女貌,惹眼之极,有人就道,“他们还比斗什么啊,不如就成亲算了,咱们江湖岂不是又添一段佳话?”
“正是,正是。”众人纷纷附和,大堂里喧闹之极。
那大汉就趁了这样不惹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进去坐到了角落,小伙计眼睛最是不能偷懒,早早就发现了他,笑嘻嘻上前低声问了几句,就带了他转去后院的房间…
三日后,白家大公子,正借口荷塘里风景好,请得一班喜好风月的友人,泛舟饮酒,当然,有酒有美景,自然少不了美人,花楼里最出名的几个清倌人都被请了来,围在众人身周,红袖添香,莺声燕语不断。
白大公子手执酒壶,正坐在船舷边,逗弄得一个女子笑红了脸,突然一只白色信鸽从天而降,直直落到他身边。
那女子很是惊喜,就要笑着去摸那鸽子的背羽,却被白大公子,一巴掌拍到一旁,女子痛得惊呼,想要埋怨几句,却见得他脸色不好,立时识趣的退到一旁。
白展鹏手下迅速的解着鸽子腿上的竹管,心里早就翻腾开了,他们好友四人,平日传信多是派人传递,这飞鸽传书按照约定,只有十万火急之事,才会出现,今日突然带了消息来,怕是出了大事!
果然那竹管里的小纸条,只写了八个字,“赵二出事,速去救援!”
白展鹏立时黑了脸,一把揉碎那纸条扔进水里,脚尖猛力蹬动船舷,身形闪电般射了出去,中途脚尖轻点荷叶,换了三次气,就跃到岸边,连半刻停顿都没有,迅速消失在园门外…
船上众人正说笑的热闹,突然船身晃动,这个撒了酒,那个泼了墨,都以为是船夫不小心,瞪了眼睛刚要开口喝骂,就见得白展鹏露了这一手,齐齐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一人喃喃说道,“白…白大公子,居然是个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