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好年等是市区检查团的人,郝建年脸色阴沉地大步前行,而褚亮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李好年等人本来应该是留在镇里吃中午饭的,上面来人检查工作”
镇里怎么说也得接待一番。最不济,也得吃个工作餐吧?可突然遭遇了一场“商户闹事”的风波,李好年的心情很糟糕,无论郝建年怎么劝说挽留,都不肯留下,所以就走了。
此时此刻,郝建年有一种众叛亲离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沉痛感觉。
吴明犷、施萍这两个新人明确了站位的态度而黄河和莫书屏这两个狗一日下的居然也改了风向,这种无耻的背叛让郝建年愤怒到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
而至于今天检查团的事情,如果彭远征省里的手续还是没有批下来一或者会拖很久,他的“阳谋”也就顺理成章了即借上头的力量,关停了这条他早就想关停的商业街:又趁势打了彭远征的脸,使彭远征在镇里的威信一落千丈。
再商户聚众闹事的事情,虽然不是他的指使。
但细马上就猜出来,这是褚亮在背后捣的鬼。说到底,还是给彭远征心里添堵的。
但结果却走向了另外的一个反面。
彭远征出人意料地拿到了省里的批复,项目正式宣告进入了实质性的运作阶段。而之前他在背后所做的种种,都徒废心机,枉添笑料罢了。
褚亮心里也很不舒坦”跟吃了屎一般。他有心想要找郝建年诉诉苦抱抱屈,但看郝建年这种态度,就知道自己过去也是找屁吃一自讨没趣。
郝建年蹭蹭蹭地上了楼。褚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
褚亮慢吞吞地走上楼梯,刚要抬步,突然听见楼梯口的水利站办公室里有两个干部在小声议论,就暗暗停下了脚步,静静聆听着。
“老李,你知道为什么黄河和莫书屏这两个人突然转了风向不?”
“不知道,咱们又不是领导,管那些闲事干嘛?他们愿意跟谁就跟谁,管老子屁事。”
“再说了,我也觉得彭镇长这人比郝建年靠谱。最起码,人家来镇里时间不长,踏踏实实俯下身子来做实事,从市委机关上下来的人,能做到这样,不容易了。”
“是啊”我说郝建年就是吃饱了撑的。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主动挑衅”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本来嘛,人家是市委下派的年轻干部,说句不好听的话,来咱们基层就是镀镀金的,早晚要调回去,又何必排挤人家?”
“这回好了”让人家反戈一击,反倒把自己闹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我早就说了,彭远征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吃素的,那可比严康有水平多了。严康会做啥?就会跟郝建年拍桌子顶牛,但却没什么屁用。
看看现在这位,任你有张良计,人家便有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真真是大将风度”手腕不得了!”
“喂,你听说没有,彭镇长的后台是市委组织部的宋部长,彭镇长跟宋部长的公子关系很铁,是铁哥们!昨天政府这边班子成员聚餐,说是宋果也参加了。”
“哦?难怪黄河和莫书屏临场倒戈啊。啧啧,看起来,郝建年有得难受了。”
“他想要把人家排挤走,我看到头来说不定把自己给弄走了。”
宋炳南?宋部长!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褚亮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声,脸色骤然变得很古怪。既有无穷的震惊,又有莫名的惶然,他心中“澎湃汹涌”着双腿犹如灌了稽一般1
挪不动、走不开。
“褚〖书〗记,您怎么了?”党政办的一个工作人员下楼”见褚亮脸色变幻地贴着楼梯的扶手似乎有些打软腿的样子,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赶紧过来搀扶他。
褚亮干咳了一声,摇摇头沉声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
说完,褚亮使劲拽着扶手向上慢慢行去。
那名干部有些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也就走了去。
褚亮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把自己心胸中搅动着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负面情绪平息住,然后慢慢走向了副镇长黄河的办公室。
站在副镇长黄河的办公室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叩响了门。
要依平时,他早就推门而入了,还敲个屁的门哟。
黄河正在按照彭远征的安排,考虑明天召集商业街工商户和周遭住户村民开会的事情。虽然项目的手续跑下来了,合法化了:而经过贾亮前期的工作,镇里已经跟工商户和住户村民签了初步的拆迁补偿协议,但真正要走向拆迁的过程——以黄河把乡镇工作十年的经历来判断,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几乎肯定还会出现波折。
比如有些工商户突然提出要提高补偿面积和补助。漫天要价,如果你不答应,他就会先撤泼闹腾,最后还得阻挠拆迁。
这是一项比较难的工作,可以说是一场攻坚战。正因如此,彭远征才让黄河和贾亮两个副镇长一起上阵。
在很多人眼里,尤其是在一些镇干部眼里,彭远征从市委机关上下来,人又年轻,肯定不熟悉基层的情况,考虑问题会有不周之处:但实际上,作为官场重生者的彭远征,前世就有乡镇工作的经历,对很多事情耳熟能详。
他这一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云水镇站稳脚跟,手腕和头脑固然是关键因素,可前世的经验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黄河抬头一看是褚亮,脸色就变了。两人之前,要说关系也还凑活,主要是因为都是郝建年的人。但严格说起来,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更谈不上友情。
黄同找上自己难道是郝建养指使他来的?这是黄河的第一反应。
“老黄啊。”褚亮嘿嘿笑着,主动走到沙上坐下。
黄河定了定神,轻轻一笑“褚〖书〗记咋有空上我这里来?”
褚亮笑容一敛,缓缓扭头凝视着黄河,良久才压低声音轻轻道“老黄,咱们是老同事了,我问你个事儿,希望你别瞒我。”
“你说。”
“我刚才听说彭彭镇长跟市垂组织部宋部长的儿子关系很铁?
他是宋部长的人?”
褚亮凝声问。
黄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直言相告“不错,昨天我们刚在一起吃的饭。彭镇长跟信杰企业的黄大龙、宋部长的公子宋果,是铁哥们。
我听那话音,彭镇长原先大学毕业被分配在白云观乡,是宋部长亲自点名推荐为青年后备干部,进了市委宣传部。”
其实黄河心里有话根本就没说出口。他在昨天的酒宴上,明显看出宋果对彭远征“言听计从”绝非紧紧是关系铁,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总而言之一句话,彭镇长这人很不简单。
褚亮倒吸了一口凉气,靠在沙背上长吁短叹起来。
看他这幅德行,黄河忍不住道“我说褚〖书〗记啊,我说句心里话吧,咱们在乡镇混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咋说将来也得解决个正科级不是?你跟着郝建年一条道走到黑,将来有什么出路?”
“你看吧,有关系有背景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彭镇长这样有能力又有靠山的人不多见。他才二十多岁,将来的前途可想而知。你好好想想吧。”黄河最终还是劝了褚亮一句。
不过,黄河心里也明白,褚亮跟他和莫书屏不同。褚亮是郝建年的绝对部曲,这段时间以来又跟着部建年对彭远征极尽打压之能事,彭远征对其恶感很深。这种情况下,纵然是褚亮要反水,彭远征也未必能接纳他。
事实上,褚亮在彭远征心目中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中人。
没有谁去向郝建年打小报告,但彭远征跟宋炳南儿子宋果是铁哥们、与宋家关系密切的消息已经在镇里上下传开,当天下午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开始郝建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后来他突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点:副区长周大勇是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是宋炳南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县级干部,而彭远征跟周大勇关系这么好,原来跟此有关!
他马上抓起电话又通过自己在市委组织部的关系,从侧面打听了一些信息。果然,彭远征之所以能进市委机关,与宋炳南的赏识有关。
消息得到证实,郝建年心里就凉了半截。
彭远征身后是宋炳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跟彭远征斗下去了,万一传到上头,或者万一彭远征在背后“使使劲”他的位置就保不住。
郝建年由此沉默了下去。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没有离开办公室半步。而第二天上午,也没来镇里上班,据说是直接去了区委坐班,他在区委那里也有办公室。
镇政府机关不大,上上下下就这么几十号人,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遐思”。郝建年的沉默,被多数人理解成了认输告饶。
这场权力争斗大戏才刚刚上演,就宣布落幕了?一些人感觉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