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李世民预料,扬武堡之战带来的结果,并不是一场不成功的围攻那么简单。
虽然说胜败兵家常事,但是这次交锋所引的后果,显然已经超出了寻常的军队交锋。
这次扬武堡之战动用的乃是几家精锐,自然是藏不住消息的。
虽然说回城之后就开始犒赏三军,又大肆宣扬此战大捷斩杀玄甲骑不计其数。
但是这些军卒也不是傻子,自然感觉的出来这说得并非事实。
别的不知道,胜仗败仗还能不知道?
你要是打了胜仗,肯定得有战利品。
再就是俘虏、斩获实在不行也得挑着几个敌将级回来不是?
可是这次不但两手空空,军容更是狼狈不堪。
非但没有带回什么缴获,反倒是自己这边丢了不少军旗马匹,这能叫打胜仗?
还有眼尖的现,军将也少了好几个。
别的不说,金狼骑那三位千夫长只回来一个,而且这位回来不久也被砍下级示众。
名义上是说他不知尊卑触怒少汗,但是金狼骑是什么人?
能在这种队伍里当上千夫长的人,什么罪过都可能犯,唯一不可能犯的就是不敬少汗。
这话一听就是欲加之罪,真正的罪名肯定和打仗有关系。
再者还有人现金城骑损失惨重,兵力下降了起码三成。
毕竟金城骑总共只有三千人,少一个两个好说,一口气损失接近三分之一,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连金城骑都被打得这么惨,大家自然就明白,这次是吃了大亏。
原本就因为徐乐搅扰而逐渐低迷的士气,这下就更是雪上加霜。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嘀咕,以这种军容都打不赢对手,这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么?
尤其是突厥军士,个个抢得盆满钵满,回到草原上就能过好日子。
就算今后几年不上阵,家里人也不愁吃喝。
这时候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原本作战意志就不强,再加上这档子事,就更让他们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反正河东已经抢得差不多了,也该考虑回去过日子。
以往突厥南下也是这么个打法,尽情劫掠一番,然后满载而归,等到明年再行南下。
这次留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违背了祖宗的打法,才惹得长生天动怒,现在就打不了胜仗。
至于说关东攻略,或者说更大的计划,那不是自己这些人该想的事情。
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保全已经到手的财货,还能活着返回草原。
就算是不至于死,也要考虑财产损失问题。
之前徐乐闹了一通,害大家损失了生口。
现在再败万一还要损失财货又该如何?
这帮突厥人原本是想着让汉人打先锋,负责冲锋送死,自己关键时刻出来打一打,然后等着捡便宜。
直到现唐军也就那么回事之后,作战意志才逐渐高涨。
现在吃了几次亏,又开始回到了原来的思路,想着让汉人诸侯去送死。
可是现在看看,这几位汉家可汗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一个能打的。
薛举平日里眼睛长在额头上,结果这次属他死人最多。
汉人指望不上了,自己还不走等什么?
总不能为了一帮汉人,让突厥勇士流尽鲜血吧?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来期待的撤退令,反倒是得到了少汗的严令:厉兵秣马整顿军纪,准备与唐军全面决战。
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者斩!怯懦不前者斩!不听号令者斩!怠惰军务者斩!一连串的斩杀令传下来,让所有突厥人都闭上了嘴,乖乖整备战具,做好临阵得准备。
连突厥人都是如此,汉人就更不用说。
所有汉军都动员起来,开始积极准备接下来的决战。
大家打磨刀剑擦拭铠甲,再不然就是收拾应用之物。
整个绛州一片肃杀气氛,随时可能和唐军进行决战。
原本总是面带笑容的结社率,现在则是如同凶神附体。
带着亲卫在城里城外巡视,如果现哪里不合心意,动辄就要降下惩罚。
轻则军棍皮鞭,重则就是一刀斩下人头示众。
之前的那点面子荡然无存,他俨然已经是摆出了要控制全军兵权的派头。
刘武周自然是不敢说什么,表面上还要阿谀献媚,表示自己早就想要如此,背地里则少不了牢骚。
“这阿史那家的小狗,真当自己是大汗了?
骑到阿爷头上拉屎!入娘的,真晦气!那一战明明是应该赢的,怎么就打成了这样!要不是打了败仗,他也不至于这般失心疯。
还得用他帮咱们打仗,不好翻脸。
竟然敢夺兵权,这是要掉脑袋的!”
宋金刚等到刘武周抱怨完毕,微微一笑道:“结社率这位少汗不像主公想的这么简单。
他也知道现在自己做的事情不得人心,不过他左右也是要走了,也就不在乎这些。”
“走?
去哪?”
“自然是回转草原。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大家都该给自己考虑退路了。
咱们的财货可曾转运出去?
再不运走就怕来不及了。”
刘武周一愣:“这这不是要和唐军决战么?
这时候你运财货肯定是掉脑袋的罪过。
再说万一咱们要打赢了呢,不是就不用运了。
你也知道这一路不太平,万一被人惦记上,恐怕就要保不住。
就算沿途那些剪径的不敢动手,押运之人也不好说。
再是怎样的心腹,看到这么一笔横财也难免不动心!换了是俺,肯定横下心做他娘一票,管他什么交情不交情,财货才是正经!”
宋金刚闻言一皱眉,他本以为自己说完刘武周就去做了,没想到拖延到现在居然还没转运,不由得急道:“这话怎么不早说?
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总能想到办法,不能因为有难处就什么都不干啊。
现在才说,这可就麻烦了!”
“妹婿别急!”
刘武周倚宋金刚为臂膀,还真是不敢惹他。
看宋金刚作,连忙认怂赔礼。
又说道:“这一仗要是打赢了,咱们就不必急着运财货了。”
“主公糊涂!这一仗输赢不重要,结社率打这仗的目的不是为了继续进军而是为了退兵!”
“退兵?
不能吧。
今日军议之时,他还特意说了,敢言退兵者斩。
此番尽诛唐军不要俘虏,之后就兵进关中直取长安。
我看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模样,不像是假的。”
宋金刚摇头道:“主公识人之能自然不差,可是这事不是识人,而是认事。
阿史那部师老兵疲军无战心,怎么可能还往长安打?
就算他们能打进关中,又哪有人帮他们管理地方?
最后不还是要靠咱们?
说句难听话,河东之地归主公掌管,他们或许还能放心。
可若是加上关中,那咱们凭什么还要看他眼色?
他又为何信咱们?
这种事对于阿史那有害无利,他又为何会做?
是以其退兵已经是必然。
越是说得这般杀气腾腾,越是口不对心。
这一战他当然是要打的,不打的话他也没法回草原。
不过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又当如何?
河东我们站得住么?
他不肯讲真话,无非是为了打仗的时候,让咱们顶在前面送死。
若是易地而处,我们也是一样。
这话哪里能信?”
刘武周的脸色这才凝重起来,现自己确实有些利令智昏。
原本自己也是个精明人物,不至于被人耍得团团转。
说到底就是自己火并王仁恭之后走得太顺,此番下河东简直是易如反掌,以至于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开始打起长安的主意。
正如宋金刚所说,自己要是进了长安,肯定也就不受突厥人控制了。
还想着自己全盘接收李渊产业日后问鼎中原,现在才现自己险些给突厥人做了替死鬼。
他连忙看向宋金刚:“那现在该当如何?”
“若是末将所料不差,突厥人现在应该防着咱们转运财货。
说句难听话,末将不怕沿途盗匪,倒是怕这帮突厥人心存不良。
若是他们劫了咱的财货,咱又去找谁讲道理?
如今只好来个法不责众,把其他诸侯请来,大家共同转运财货。
先把财帛都运到晋阳去。
等咱们到了晋阳,再做道理也不晚。”
刘武周皱着眉头犯起了难:“要是这样,岂不是大家都知道突厥人要跑?
那打仗的时候,是否还会用命?”
“主公!现在这时候了,你当谁还不知道突厥人要逃?
大家无非看破不说破,这件事我感觉几位都不会拒绝。
至于说打仗,这倒是不用担心。
大家不但要打,而且还会打得更卖力气。
毕竟这一战打不好,咱们都得扔在这。
现在咱们的活路就只有一条:战败唐军从容撤兵。
这一战关系大家的性命,谁敢不用命?
咱们虽然要走,但是不代表徐乐、李世民他们能赢。
这一战不会有赢家。”
宋金刚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气。
自己下河东的时候也得罪了金狼骑和执必部,无非是靠着李渊这个强大外敌以及自己的能力,才让他们暂时没难。
可是等到退兵之后,自己可就没了保命的手段,到时候自己又是个怎样收场怕是就难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