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夺是什么时候跟许丁联系的, 又是怎么说的,程恪都不知道, 江予夺没有跟他说,他也不打算问。
只知道江予夺拉着陈庆来回跑了一个多月, 已经开始准备装修了。
他能感觉得到,这大概是江予夺长这么大, 第一次为自己做主去做这样一件在他自己看来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对于江予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在他朋友的眼里也是非常重要并且充满期待的。
程恪希望他能完全按自己的意愿和方式来把这个店开了。
至于程恪自己,挺忙的。
这个月主题餐厅的生意开始有些小火爆,许丁一直催着他去找新场地, 还要做新的计划,增减项目什么的一堆事儿。
私事也不少。
江予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给他开出了三年的生日礼物清单,还有两年的没想好, 但是就这三个已经让他很头大。
高粱酒不知道怎么做,喵毛围巾是个什么屁玩意儿,一个手工花瓶又要怎么弄?
程恪没有头绪, 但他还是从能做的环节开始了。
每天给喵梳毛。
喵是个串串, 大概有长毛基因,每次梳毛都能刷下来一个蓬松的小毛团,但离一条围巾的用量……程恪仔细看了看喵的毛, 庆幸喵虽然有些杂毛, 但总体来说是只白猫, 白色的什么羊毛线应该差不多。
梳了半天,喵都睡着了,程恪停了手,这感觉就跟种地似的,收得不能太狠,总得留点儿生长空间。
“我要出去一趟,”程恪揉了揉喵的脑袋,“今天你三哥的店要进装修材料,我去看看。”
喵弹了弹耳朵。
程恪给慧慧打了个电话,问了问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儿,然后换了套衣服出了门。
今天他休息,本来想在家里睡觉,但又想给江予夺一个惊喜。
虽然江予夺对惊不惊喜的没有什么特别爱好。
他出门打了个车,江予夺的这个店有点儿远,在市中心那边的商业广场,前门对着街,后门对着新开业的商场,地段挺好,要没有许丁的关系,这个店肯定拿不到。
不过为了充分让江予夺感觉到这个店是他自己独立操办起来的,程恪还一次都没去看过。
别说看江予夺的店了,市中心这边他都很久没来了,感觉离开家之后一共就来过一两次。
下车的时候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江予夺的店很好找,商场侧面那条街就是,一溜的小店面,全是吃的,不少都还在装修,不过一眼过去的二十米里已经开始营业的就好几家奶茶店,还有各种烤翅之类的。
客流量挺大的,来来往往吃东西的歇脚的,哪怕挨着的三家都是奶茶,门口的阳伞下也都坐满了。
程恪慢慢地一家家店门口走过去。
店面都不大,除去吧台操作台的位置,基本就能再放四张小桌,所以门口这一块儿都撑着阳伞,差不多坐满了,后门靠商场里面也能放两三张桌子,不过这会儿不少客人还是愿意在阳伞下坐着。
奶茶,烤翅,奶茶,装修,奶茶,串串香,装修,奶茶,汉堡,奶茶,装修……这家装修的人好像有点儿多?
程恪停下的时候,看到了黑着脸坐在门口阳伞下的陈庆。
陈庆看到他的时候非常吃惊,站了起来,接着又往店里看了一眼,声音很大的打了个招呼:“恪哥?你怎么来了?”
程恪一听这称呼,立马就反应过来,店里站着的那几个人,应该跟装修没什么关系。
陈庆这一声“恪哥”,主要是为了撑场面,显示出这个店是有X哥辈儿的人撑腰的,不管这个X哥是个什么来头,也能让人迷惑一下。
“怎么回事儿?”程恪问了一句。
“要债的,”陈庆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前任店主还没开业就跑了,这帮哥们儿找不着正主,就拿我们出气了。”
“他前脚跑,你们后脚就开始弄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非常不面善,仿佛每个褶子里都写着个操字,“没点儿关系能交接得这快?”
“这什么地段?你信不信我们前脚走了后脚跟儿还没抬起来呢这儿就有人接上了?”陈庆说,“你少他妈说这些没常识的话,一听就知道没混两天儿呢,你们乐意在这儿杵着就杵着,我正好歇会儿。”
“那就试试。”操字说。
“您随意,”陈庆摆摆手,“一会儿别跑就行。”
“三哥呢?”程恪看了一眼,现店里这会儿就陈庆一个人,装修的材料倒是进场了,但没看到工人,估计也让这帮人赶跑了。
“吃饭去了,”陈庆说,“你坐会儿吧,大斌他们带着人一会儿就到。”
“……还没开始装修呢,就打算暴力解决?”程恪问。
“不暴力,”陈庆说,“按你的思路,非暴力不合作,这帮人不是混的,玩横不不是对手,就是烦,来了两天了。”
“他也没跟我说。”程恪叹了口气。
“这事儿我们能解决,跟你说了也就是添点儿堵,”陈庆递了烟给他,“这比收保护费的容易处理多了。”
“这儿还有人收保护费?”程恪有点儿吃惊。
“没有,”陈庆看了他一眼,“就打个比方,你是不是傻。”
“……大概吧。”程恪说。
店里几个人就那么一直站着,时不时踢几踢装修的材料,一袋水泥被踢破了口,洒了一地。
程恪点了烟,感觉这几个人暂时也弄不出什么动静来,于是坐在阳伞下仔细看了看江予夺的这个店。
听说是找了人专门设计的,不过这会儿什么设计也看不出来,就能看到已经挂上的招牌是很简单的黑白配色,看着挺酷。
招牌上挂着红布,隐约能看到店名。
就一个字。
喵。
“庆儿,”程恪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指了指招牌,“上面就一个字儿?”
“嗯,就一个字儿,”陈庆点点头,拿出手机戳开了相册,“我给你找找啊,挂上那天我拍了照片。”
“谁想的?”程恪问。
“那还能有谁,三哥呗,”陈庆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看,酷吧。”
黑白相间的底子上还真就一个黑白相间的喵字,旁边有一个很可爱的卡通猫图案,只有一个脑袋和一条尾巴,乍一看跟颗蒜头似的。
“很酷。”程恪点点头。
“我感觉三哥是想纪念一下你俩……那什么……缘分的开端,”陈庆说完就搓了搓胳膊,啧啧好几声,“哎哟……受不了。”
程恪笑了笑没说话。
算是吧,因为喵认识的?
江予夺等着陈庆来帮他掏猫,他过去踹了垃圾筒,于是就认识了。
差不多,总比说是因为抢垃圾桶认识的要强。
这么一想,他突然现,那天的事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的心情,看到江予夺时的感受,都变得有些模糊。
也许当下太深刻,回忆就会淡吧。
说不定等哪天所有的事都稳定下来,他们平静地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时,过去才会慢慢地回到记忆里,每一个细节都像是预言,一一对应时就会变得浓烈起来。
一辆路虎开过来,停在了程恪和陈庆坐的这把阳伞旁边的停车位上。
“你们客户这车你干脆跟人商量买个二手得了,”程恪看到了驾驶室里已经满脸惊讶笑容的江予夺,“一个月起码一星期都在你这儿。”
“现在不是我客户了,是我朋友了,”陈庆说,“他正琢磨换车呢,我还真让三哥考虑一下买了这辆得了。”
“你怎么过来了?”江予夺下了车,冲这边喊了一声。
“看看。”程恪说。
车上又下来了几个人,大斌打头,带着他们从旁边绕上了人行道。
几个人过来一块儿冲程恪弯了弯腰:“恪哥好!”
“……哎,好。”程恪被这整齐划一的排场弄愣了,“干嘛呢这是,昨天大斌碰见我也就傻笑一下……”
“这会儿就得有这个架式,我们都这样,配合默契。”陈庆站了起来。
店里踢材料玩的人一看大斌他们,顿时气氛就有点儿不对,紧张起来了。
操字带着人就想往店门走,大概是觉得要打起来在店里施展不开。
但没等他们出来,大斌那几个已经过去堵在了门口。
他带过来的几个小兄弟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的,膀大腰圆,穿得都像不良健身教练,几个人连推带挤,把操字给堵回了店里。
接着江予夺过去就把卷闸门往下拉了一半。
“干什么!”操字喊了起来,“你们想打架是吧!”
江予夺弯腰进了店里。
程恪赶紧站起来跟了过去,陈庆拉了他一把:“没事儿,不会打,你就在外头。”
程恪只能站在半截卷闸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昨天就说了,想找麻烦就别怕麻烦,”江予夺的声音从卷闸门下边儿传出来,“你们要直说了就想讹点儿钱,我还能夸你们一句敢做敢当,找这么个破借口,就别怪我看不起你们了,我跟人干仗的时候你还在你爹裤|裆里甩着尾巴寻找光明呢……”
程恪挺长时间没听过江予夺这种粗俗的很有三哥风格的语言了,这会儿顿时就有点儿想笑。
看着陈庆一脸严肃,他又把笑给憋了回去。
“我数三个数。”江予夺一把抬起了卷闸门。
程恪看清了里面的情况,现大斌几个人手里都有刀,顿时紧张起来,等着想听江予夺说说数完三个数之后大家要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江予夺老说自己每天吃药,很多时候会觉得脑子有些转不动,程恪一直也没太感觉到有什么区别,江予夺开口的时候他才感觉可能还真是有这个症状。
“一二三。”江予夺很利索地以他一贯的风格把三个数给数完了,直接跳过了挑战内容。
这个突如其来的报数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大斌最先反应过来,抛了抛手里的刀:“怎么,不动?”
操字看了江予夺一眼,又跟他的同伙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从店里走了出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一二三。”江予夺说。
“你们等着。”操字说。
“我等你个屁的,”江予夺一挑眉毛,“要就滚要就站这儿,我他妈没工夫跟你玩不见不散。”
操字盯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程恪松了口气,再往大斌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手里的刀都收起来了。
“叫装修的过来,”江予夺说,“你们几个顺便帮忙吧,去把我订的桌子拉过来,让人送货还要给钱。”
“好。”大斌应着。
江予夺从钱包里抽了钱出来给大斌:“一会儿你们先吃点儿东西再去,不是说还没吃午饭么?”
“三哥你现在有点儿见外啊。”大斌说。
“滚,”江予夺说,“哪次给你们钱吃东西你们没接的,现在跟我装什么江湖人士。”
大斌没说话,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钱带着几个人开了车走了。
“你不是休息吗?”江予夺这会儿才凑到了程恪面前,“我以为你要睡到下午呢?”
“哎——”陈庆迅速转开头,拉长声音喊着叹了口气,进了店里。
“都要开始装修了,我总得过来参观一下,”程恪笑笑,“你这什么体质,店刚开始弄就碰上这么几个人。”
“这都不算事儿,我就是懒得给警察叔叔添麻烦,吓跑就得了,”江予夺说完一抱胳膊,冲着店面抬了抬下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一个空店,一个看不见字的招牌,”程恪笑着说,“能怎么样啊?”
“这招牌可是我花了大心思的!”江予夺拿出手机,“我给你看个全貌。”
“我看到了,”程恪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喵~”
江予夺立马得意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很有创意!到时再把招财喵小姐姐往里一放,再给喵捧到店里来……”
程恪看着江予夺一脸兴奋地说着,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怎么了?”江予夺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我操,你没事儿吧?你是不是要哭?”
“有点儿感动,”程恪说,“不至于哭,我又不是你。”
“你注意点儿啊,我现在跟你一样,是老板了。”江予夺说。
“你比我牛,我那边大老板是许丁。”程恪笑了起来。
江予夺没说话,盯着招牌看了一会儿,又搓了搓手,然后嘿嘿笑了两声。
“你这儿是不是还要请人?”程恪说,“总护法不会做奶茶和小吃什么的吧?”
“有人,找了大斌他表妹的高中同学,”江予夺说,“那小姑娘之前一直在奶茶店做,什么奶茶都会,而且就旁边那些店弄的那些炸这个煮那个的,她都知道怎么操作。”
“熟手啊这是,高薪挖来的吧?”程恪说。
江予夺啧了一声,想想又叹了口气:“大斌跟她聊过,她不愿意过来,陈庆说让我去见见……结果她就同意了。”
“……操?”程恪感觉自己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
“我没怎么着啊,你不要冲我来!”江予夺马上压低声音喊。
“我不冲你,人小姑娘冲你啊三哥,”程恪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可以啊三哥。”
“你大爷。”江予夺瞪着他。
程恪笑着正想说话,兜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慧慧的电话:“我先接个电话,一会儿再继续跟你聊那个小姑娘。”
“聊屁。”江予夺说。
“喂,慧慧?”程恪接起了电话。
“程哥,我跟你说啊,”慧慧声音很低,“许哥带了个老先生过来,这会儿上三楼去了。”
“什么老先生?”程恪问。
“许哥没给我们介绍,我听着他叫那个人程总,我看着……跟你长得特别像……”慧慧说,“不知道许哥有没有跟你说,反正我就告诉你一下有这么个事儿。”
程恪愣了愣。
慧慧在店里干了挺长时间了,人很机灵,多少知道些他跟老爸的事儿,她会打电话过来基本就是能确定许丁带过去的人就是老爸了。
老爸跑他店里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