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就在距离过年仅十日的情况下,鲁阳乡侯邀请鲁阳、叶县两县的商贾齐至他乡侯府赴宴。
说起来,鲁阳乡侯其实原本并不打算在年前宴请这些商贾,毕竟世人是非常看重过年的,年前肯定有各种事需要忙碌,但在大管事曹举却认为此事应该及早拍定。
在曹举的建议下,鲁阳乡侯最终还是决定在年前落实此事。
当日,午时前后,陆陆续续便有鲁阳的商贾们来到乡侯府,随后叶县的商贾们也陆续赶到,待等到申时临近,只要是接到了邀请的两县商贾皆已赴约,竟无一人缺席。
平心而论,倘若换做在以往,鲁阳乡侯绝对没有这个面子,归根到底,还是沾了王尚德那份通市凭证的光,那些商贾想从宛城的军市赚钱,并且是以比市价溢价两成的价格赚钱,那么就必须与鲁阳乡侯打好关系,给自己批上‘鲁叶共济会’的外衣。
前段时间,叶县以吕匡为的一些商贾,不是没有尝试私底下接触王尚德,然而王尚德根本不甩他们——一介小小商贾,也想跟手握十几二十万军队的王将军谈条件?疯了吧?
毫不夸张地说,当日若非看在吕匡那些人是跟着赵虞一同前往宛城的,那位王将军都懒得见这些人,毕竟彼此的地位实在相差太多。
既然无法从王尚德手中得到通市凭证,这些叶县商贾倘若想要更大的利益,那就注定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鲁阳乡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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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愿意从叶县赶来赴宴,其实一定程度上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迹。
待大管事曹举将这些宾客陆续听到宴堂后,这些宾客便在宴堂内相互打起了招呼。
不得不说,这次鲁阳乡侯的宴请,可谓是鲁阳、叶县一锅端,但凡是两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皆得到了邀请,而这就意味着受邀的宾客人数极多,差不多有两百余位,如何安排这些宾客的座次,大管事曹举着实花了很大精力。
可即便如此,个别叶县的商贾以及世家家主们,仍然对自己的座次有些不满意,认为自己的座位应该更靠前一些,好在他们都清楚这次宴席的重要性,倒也不至于表现出什么不满。
片刻之后,赵虞换了一身崭新的衣物,带着静女来到了宴堂。
此时很惊奇的一幕生了,那些叶县的商贾们纷纷起身行礼,与这位二公子打招呼,让鲁阳的商贾们颇为吃惊。
这也难怪,毕竟当日赵虞前往鲁阳县城时,他见大局已定,并未在鲁阳的众多商贾们面前表现地多么出彩,甚至有些还是大管事曹举代劳的,但在叶县那次却不同,当时有幸被毛县令邀请至县衙的叶县名流们,他们至今都记得这位二公子那时对众人侃侃而谈的从容与自负。
“家父今日宴请诸位,多谢诸位捧场。”
赵虞逐一对向他行礼的宾客回了礼,着实称得上礼数周全。
稍过片刻,鲁阳乡侯亦换了一身衣物来到了宴堂,宣告今日的酒宴就此开始。
此时,鲁阳乡侯坐在主位,目视着宴堂内坐满的宾客,心下着实有些感慨。
他知道,这些人其实不是为他而来的,是他的儿子赵虞将这些人拉拢到了一起。
“爹?”
坐在主位下方一旁小座的赵虞回头低声提醒了一句。
鲁阳乡侯点点头,端着酒樽起身说了一番开场白,大意就是感谢在座诸位前来赴宴云云,谈不上什么新意。
甚至于,今日的酒宴也不像汝阳侯府设宴时那般,有奏乐献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赴宴的宾客倒也不在意这些,他们真正在意的,那得是那‘鲁叶共济会’。
一番敬酒后,鲁阳乡侯在主位坐下,环视着在场众宾客笑着说道:“今日邀请诸位我府上,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以往诸位彼此见见面……毕竟我也知道,鲁阳与叶县虽挨在一处,两县距离仅数十里,但在座的诸位仍有面生的,正好借此机会熟络一番,日后彼此都是自己人。”
他说得很含蓄,但在座的宾客们还是能听明白那言外之意,纷纷点头表现自己友善的一面。
想想也是,日后彼此都要借用鲁叶共济会的名头与宛城军市交易,可不都是自己人么?
此时,鲁阳乡侯看向赵虞,问道:“虍儿,你说点什么?”
赵虞笑着说道:“待会再说吧。”
听到这话,别说鲁阳乡侯,即便是在场的宾客们也都懂了。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酒宴中,虽然在座宾客陆续相互敬酒,互相谈聊,但他们总是时不时地看向赵虞。
他们知道,这位聪慧地不像寻常孩童的二公子,肯定是要就鲁叶共济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待酒过三巡、宴堂内气氛正浓的时候,赵虞忽然站了起来。
颇为神奇地,原本还在相互谈聊的诸多宾客,纷纷停止了谈话,使得宴堂内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这一幕,就连鲁阳乡侯都有些吃惊。
此时,只见赵虞朝着在场诸宾客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我猜,在座诸位近日可能一直在想,这个鲁叶共济会,到底是什么?也怪我当日未曾向诸位详细解释,今日趁这次酒宴,我便解释一番,让诸位能有个头绪。”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鲁叶共济会,本质上是我赵氏为了帮鲁阳县衙筹集赈灾钱粮而建立的商会,或者说联合商会,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从诸位囊中赚那一成的抽成,这一点,诸位千万别介意。”
“呵呵……”
“哈哈哈……”
见赵虞说得如此直白,在场的宾客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赵虞接着说道:“但既然我赵氏一家赚了诸位的一成抽成,那么,自然也会尽力帮助诸位,确切地说,应该是互帮互助。……比如前段日子,我与宛城的王将军交涉,最终说服他以比市价溢价两成的价格收购诸位手中的货物,这就是例子。总而言之,我赵氏作为鲁叶共济会的会长,虽然从诸位手中赚取抽成,但也会竭力帮助诸位赚取更多的利益,这是我对诸位的承诺。”
听到这话,在座绝大多数的商贾们皆微微点了点头。
倘若说赵氏平白无故从他们的利润中抽取一成的收益,他们哪怕知道对方是为了给鲁阳县衙筹集钱粮,心中仍难免会有些不舒服;但倘若赵氏除了向他们要钱,还会帮他们赚取更多的利益,他们忽然就觉得公平了许多。
不过一小部分人,则从赵虞这番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比如说,赵虞当仁不让地将他赵氏摆在了鲁叶共济会的会长职位上。
这不,当即就有一名商贾斟酌用词,小心地开口试探:“二公子,对于贵府,或者说由乡侯担任这个、这个鲁叶共济会的会长之职,在下并无异议,在下只是好奇,这个会长……是管辖我等么?”
“不不不。”
赵虞摇摇头说道:“我在这里可以承诺,我赵氏,或者家父担任会长,绝对不会对诸位有任何的要求或者约束……”
一听这话,在座的诸位商贾暗自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虽然需要仰仗赵氏才能赚多一些,但倘若要因此受鲁阳赵氏一家的约束,相信绝大多数都受不了,毕竟论家境殷富,即便是在座的,亦不乏有人能与鲁阳乡侯府一较高下,为何平白无故要受赵氏的制约呢?
“当真?”有人试探问道。
“当然!”赵虞点点头,旋即笑着说道:“或许诸位觉得,可能我赵氏是想趁机要挟诸位,但事实正好相反,我赵氏坐在会长这个职位上,其实是为诸位服务的……”
说着,他见在座诸宾客皆露出惊愕不解之色,便笑着说道:“我刚刚的举例诸位转眼就忘了?我与王将军的交涉,就是在履行会长的职责呀,我说过,既然从诸位囊中赚了抽成,那么自然要相应地让诸位赚取更多,而诸位赚地更多,我赵氏拿的抽成亦更多,此乃双赢之举。……类似的事,日后应该还会有不少,简单地说,就是代诸位出面与对方交涉,争取得到更多的回报。”
“哦哦。”在场诸商贾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见此,赵虞又说道:“这是其一,至于其二,那就是平息诸位之间的争执。……我猜,诸位平日里应该会有一些商事上的矛盾吧?比如张家的东西卖得贱了,抢走了我家的客源……”
“呵呵呵……”
在座诸宾客微微笑了起来。
生意嘛,这种事太常见了,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为了价格高低,早些年彼此使坏、捣乱,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此时赵虞便笑着说道:“在这方面,我赵氏确实要约束一下诸位,彼此诸位都是鲁叶共济会的一员,倘若有外敌侵犯咱们的利益,咱们可以联手抗击,但彼此之间,日后还是和睦一些吧,至于价格上的矛盾,日后咱们可以弄个统一的价格,至于卖多卖少,那就看老天,总不能自己人打起来吧?这还叫什么同舟共济?……倘若实在是有无法化解的矛盾或利益冲突,双方到时候可以向我赵氏提出,到时候我赵氏想办法和解一番,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听完赵虞的这番话,在座绝大多数的商贾们皆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了鲁阳赵氏的会长地位。
在他们看来,只要赵氏担任会长并不约束他们,会长不会长,其实也没什么。
但还是有人看出了赵虞的高明之处。
比如叶县的商贾魏普。
『眼下鲁阳共济会刚建,赵氏在这商会中还没有什么威信,因此这位二公子的承诺,倒也未必是谎言,可待等日后坐定事实,赵氏逐渐在这商会建立了威信,想来未必就是今日这种情况了……真当人家那么好心么?嘿!』
看着在座诸人的反应,魏普暗暗好笑。
笑罢,他决定去投靠这位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