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贸然接触蔡裕这支商队确实有点犯险,但赵虞也因此得知了一些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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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他再次确认那支梁城军当晚的行动是为了彻底将他鲁阳赵氏赶尽杀绝,因为这些人在当晚覆灭了他乡侯府后,次日便于全县大肆搜捕,搜捕一切与鲁阳乡侯有关的人,就连郑乡等地都没能幸免。
而让赵虞心情复杂的是,据蔡裕等人私底下闲聊,被扣上勾结叛军、意图谋反重罪的他鲁阳乡侯府,在那一夜的逃亡中竟无一人逃生……
他兄长赵寅,死了?
公羊先生,死了?
保护他兄长赵寅的卫士楚骁,还有他母亲托付照顾赵寅的侍女竹,都死了?
而最离谱的是,就连他赵虞,也‘被死亡’了。
“可惜了,据我家主人说,那位二公子是何等的聪慧,我鲁阳共济会之所以创建,之所以能与宛城军市通商,皆是因为那位二公子……”
“敬二公子。”
在篝火前,不少人一脸唏嘘地将酒水倒到地上,祭奠那位横遭家门之祸的二公子,看得赵虞在旁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他好端端的还活着,怎么就死了呢?
一转念,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很有可能,是曹安替他死了。
『曹安……』
赵虞心中颇不是滋味。
曹安那小子长得不怎么好看,尖嘴猴腮的,人也没什么主见,但不可否认,他对乡侯府忠心耿耿,就像他的叔父曹举。
忽然,静女伸手抓住了赵虞的手。
赵虞转头过去,这才现静女脸上一片惨白。
他忽然意识到:啊,静女的弟弟也死了。
静女的弟弟叫做‘立’,是卫长张纯给取的名,他比静女小两岁,当初被他们二叔、二婶卖到乡侯府后,静女被周氏看中,而‘立’则跟着卫长张纯,被作为卫士培养。
据静女曾经对赵虞所说,他弟弟‘立’很憧憬张纯,似乎有意跟着张纯姓张的意思,而那一晚,静女的弟弟跟着赵寅、公羊先生、楚骁等人逃亡,因为追兵的关系,半途与赵虞、静女、张季、马成、曹安等人走散了,当时赵虞也不知他兄长那边情况如何,而就如今来看,看来他兄长赵寅那边并未能逃出升天。
而静女的弟弟……大概率也是死了。
当然,考虑到他赵虞也‘被死亡’了,蔡裕等人所说的消息,其实也未必可靠,万一他兄长赵寅等人侥幸活了下来呢?尽管这个可能性在赵虞看来确实很缥缈。
赵虞伸手握住了静女的手,轻轻捏了几下,感受到赵虞的关怀之意,静女抬起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恨不得投入赵虞的怀中放声痛哭,但因为蔡裕等人在旁,她硬生生地忍住了,低着头默默啃着饼。
不得不说,人只有到了绝境之际,才愈能磨砺意志。
在蔡裕等人无意间透露的噩耗面前,赵虞与静女并没有被打倒,尤其是赵虞,他反而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次日清晨,蔡裕等人继续往叶县而行。
而赵虞与静女此行也是准备前往叶县,但即便同路,赵虞还是决定就此与蔡裕等人分别,假意称自己兄弟二人准备到鲁阳境内的工点试试运气。
蔡裕等人毫不怀疑,在接受了赵虞与静女的感谢后,便驾驭着马车徐徐离去了。
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鲁叶共济’旗帜,赵虞心中仍有些难以释怀。
鲁叶共济会,他原本创立这个商会,是为了扩充他鲁阳赵氏的声势,没想到天意弄人,鲁叶共济会建成了,他鲁阳赵氏却在一夜之间覆亡,仔细想想,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下我一‘死’,魏普与吕匡等人怕不是在准备内斗争权了吧?』
赵虞长长吐了口气。
当初为了更好地掌控鲁叶共济会,他故意放任魏普、吕匡二人相互较劲,对他俩的种种不和视若无睹,谁能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然而这些,赵虞目前是顾不上了,他当务之急去前往叶县投奔毛公。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很明确:鲁阳共济会是他赵虞创建的,他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走吧,咱们也去叶县。”
“嗯。”
带着静女,赵虞亦踏上了前往叶县的旅途。
当前他俩所在的位置,其实已经在叶县县域,只不过距离县城尚有段路程而已。
在前往叶县县城的途中,赵虞与静女好几次运到前往宛城的商队,这些商队上几乎都悬挂着‘鲁叶共济’的旗帜。
赵虞闷不做声,拉着静女的手低着头走着,任凭那些商队从他们身边经过。
邻近叶县的县城时,赵虞叮嘱静女提高了警惕,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县城。
不得不说,赵虞的警惕绝非没有必要,因为在叶县的城门处,他俩确确实实看到了梁城军的军卒,那些军卒对那些试图进城的人挨个搜查。
『还在?』
赵虞赶忙拉着静女不动声色地离开,站在远处皱着眉头观望。
叶县有梁城军的军卒驻扎,赵虞很早就知道,他奇怪的是,这些军卒为何还没离开?要知道从蔡裕等人闲聊时所知,他鲁阳赵氏一家四口,都已经被确认死亡了,既然如此,这些梁城军军卒还在搜查什么?
难道……
『肯定有人还活着!』
想到这里,赵虞心中不禁有些振奋。
不过,会是谁呢?
张季?郑罗?
还是……他兄长那边的人?
赵虞眼下还无法确认,不过眼前的一幕使他意识到,这叶县之行恐怕是要告吹了。
毕竟迄今为止见过他的人并不少,难保梁城军的军卒手中会有他的画像,万一这些军卒识破了他俩的伪装,那么,不说曹安的牺牲非但白费,他与静女显然也无法逃过那些军卒的追捕。
“少主,怎么办?”静女有些惊慌地小声问道。
赵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迅速做出决定:“咱们今晚到北边的应山落脚。”
此时天色已过正午,既然没办法进县城,那就只有提前找地方落脚,毕竟不能指望每次都能碰到像昨晚遇到的蔡裕那样的好心人。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赵虞反复思考了许久,决定明后日再来叶县看看情况,看看能否混进叶县,找到那位毛公。
与看待刘緈不同,赵虞对毛珏毛老爷子抱持更大的期待。
原因就在于,毛公与他父亲鲁阳乡侯相识十几年,别说毛公看着他赵寅、赵虞兄弟俩长大,这位毛公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父亲鲁阳乡侯长大的,再者,毛公后台硬,据说与王都的一位重臣关系密切。
赵虞仔细想了想,觉得与其投奔他处,不如找毛公想想办法。
遗憾的是,他并不知晓此刻叶县县衙内的情况。
与此同时,在叶县的县衙内,毛珏毛老县令正愤怒地看着手中的一份公文,眦目欲裂。
“放屁!”
他大骂一声,将手中的公文砸向面前那人,一名梁城军的将官。
只见那竹质的文册,啪地一声砸了那名梁城军的将官脸上,后者亦因此露出了几分怒容,瞪着眼睛说道:“毛县令,您这是什么意思?”
岂料毛公毫不畏惧,双目瞪得比那名将官还大,怒声骂道:“鲁阳乡侯勾结叛军?狗屁不通!……其他人老夫不敢保证,那赵公瑜,他十一二岁时老夫就与他相识了,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成婚生子,不敢说他是否受到老夫影响,但倘若他果真犯了什么罪行,老夫第一个不会饶他。这句话,老夫在他十来岁时就提过!而他也从未令老夫失望,这些年帮助乡里,堪称鲁阳地的乡贤,而如今,你等害死他一家不算,还要诬陷他勾结叛军?老夫岂能叫你等如愿!……滚吧!这种荒唐的公令,老夫不会接的!”
那梁城军的将官闻言脸上怒容更深,沉声说道:“毛县令,这可是我梁城的……”
毛公瞪了一眼那将官,骂道:“那顾元常昏了头了!为了讨好某些人,他连骨气与脸皮都不要了!”
那梁城军将官不满道:“毛公莫要羞辱顾郡守,若是顾大人得知……”
“得知又怎样?”毛公瞪着眼睛骂道:“你叫那顾繇到老夫面前来!他敢来么?!他顾繇倘若此刻在这,老夫唾他一脸,你看他敢怎样?!”
那梁城军的将官脸上浮现几分不渝,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并且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毛公,我等仅仅奉命行事而已,倘若您个人有何不满,请赴梁城与顾大人商议,但今日这份公文,您必须得接,其中道理您也知道,我梁城乃是‘南都’,受天子之命节制河南诸郡,只要您还是一县之长,就不得违抗上令。否则便是抗命不尊,末将只能冒犯了……”
“你冒犯试试?”毛公睁着眼睛骂道:“老夫当了二十几年的县官,从未敢仗势欺人,但今日老夫就把话放在这,你试试看!”
“……”
那将官张了张嘴,似乎真有什么顾虑,沉默了半晌,他抱拳说道:“毛公,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您何必与在下为难?……这样吧,在下给毛公半日时间考虑,到今日黄昏之前,倘若毛公依旧无动于衷,在下只能奉命代为接管县衙,公布这则消息。”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不顾毛公追到书房门口,将那册公文丢到外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看着那将官离去的背影,毛公气愤填膺,顿足捶胸,气得浑身抖:“朝廷昏败、奸臣当道,光天化日之下屠人家门、诬其名声,公瑜……”
说到这里,他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之色,竟倚着书房的门缓缓倒下来,惊地在旁的老仆连忙上前搀扶。
“毛公,毛公!……来人啊,毛公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