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决定……么?』
在听到身边那位黑虎贼领的这句赞许后,伍挚暗自苦笑了一下。
因为确切地说,他可不是‘明智’选择倒向了昆阳,而被‘被迫明智’,因为身边这位黑虎贼领,在初见他时就心平气和地问他:“城外的叛军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答应作为他们的内应?”
听到这话,伍挚心中一惊。
他本想辩解,可看着这位周领面具下那双眼睛,他终究还是一五一十地道出了真相,将关朔、陈勖二人希望他作为内应的事原原本本地抖了出来。
所以说,他并非‘明智’,而是应该说‘识相’。
而在伍挚招认之后,本着‘莫要浪费机会’的原则,赵虞示意县军与伍挚的人联手演了一场戏,有意将一股叛军骗进城来杀。
叛军曲将鞠昇看到的所谓‘遍地尸体’,只不过是还未被亲眷认领的守卒尸体罢了——如今的昆阳,想要找到一些尸体在欺骗叛军,可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似乎对面那位领兵的叛军将领也颇为谨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场陷阱,这促使赵虞一方不得不提前开始收网行动。
当然,这问题不大,毕竟今夜无论是杀五百名叛军,亦或是杀一千名,都是在消耗叛军的有生兵力,哪怕是仅一人,也是值得高兴的。
更何况,这次机会还是白得的。
只不过代价稍稍有点大——为了让伍挚配合他,赵虞向伍挚做出了许诺,尽管昆阳县暂时无法庇护伍挚手下的那群难民,但赵虞允许他们投奔黑虎寨,且承诺给予他们足够的粮食用于过冬。
考虑到伍挚带领的那帮难民有成千上万,甚至比那还要多,不得不说这对他黑虎寨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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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虞也没办法,毕竟若这次再拒绝柱山那群难民,那群难民保不定就倒向叛军了,到时候,那群难民极有可能会向叛军供出他黑虎寨的位置,随后在叛军的挑唆下,摇身一变成为进攻他黑虎寨的前部。
到那时,无需叛军用兵,他黑虎寨恐怕也守不住,只能退守二寨。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花点代价,笼络住柱山那群难民,如此既能得到伍挚等人好感,也能补充黑虎寨那边的守备力量——柱山的难民虽然大多是老弱病残,但挑拣一番,也未尝不能选点人补充到他黑虎寨的‘寨禁’、‘山巡’两军。
这寨禁、山巡两军,目前基本上还在纸面上呢。
“噔噔噔。”
有一名黑虎贼奔上了阁楼,抱拳说道:“领,刘县令与李县丞来了。”
赵虞点了点头。
旋即,县令刘毗与县丞李煦就来到阁楼上,他们是专程来找赵虞的。
一见赵虞,李煦就心急问道:“周领,战况如何?”
赵虞摊摊手笑道:“一切顺利,据前方士卒来报,陈陌已率人将进城的叛军包围在北街,这群叛军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如不识相投降,全军覆没只是必然。”
听到这话,李煦着实松了口气,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了一眼伍挚后,他闭口不言。
伍挚当然注意到了李煦的神色,很清楚他‘新投’昆阳,昆阳的这些人还不信任他。
他识趣地抱拳道:“周领,倘若不介意的话,伍某也希望能出一份力,报答昆阳与周领的收留之情。”
赵虞自然也明白伍挚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待等伍挚准备转身离开后,他却伸出了右手,郑重地说道:“在此之前,请容我代表昆阳县军,欢迎伍县尉的加入。”
“……”
伍挚愣了愣,但旋即还是握住了赵虞的手:“我很荣幸。”
看着伍挚噔噔噔走下阁楼,李煦皱着眉头说道:“这伍挚……不可轻信,若非周领识破了他,说不定他真会倒向叛军。”
“未必。”
赵虞摇摇头说道:“我诈伍挚之时,他并无明显慌乱,且在些许犹豫之后,便立刻将与叛军勾结一事告知周某,我猜他也想过退路……或许他也猜到,他只是叛军的一枚‘弃子’。……先去南城门楼吧。”
“唔。”
刘毗与李煦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片刻后,赵虞就带着静女与牛横,还有刘毗、李煦二人,来到了南城门楼。
只见在南城门楼前,南阳军偏将孙秀与黑虎贼弁目刘屠正环抱双臂站着,皱着眉头望着城外漆黑一片。
转头看到赵虞等人前来,孙秀与刘屠抱了抱拳。
赵虞挥了挥手,问道:“情况如何?”
孙秀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未有动静……”
说着,他走近赵虞几步,低声问道:“周领,叛军真会来袭击南城墙么?”
不止孙秀感到困惑,就连刘毗、李煦、刘屠等人也是百般不解。
在伍挚倒戈之后,他们都知道今晚叛军会在防守兵力薄弱的北城墙动攻势,利用伍挚等人作为内应,一举杀入城内,因此赵虞才提出要将计就计,将那群叛军骗进城来杀。
但同时,赵虞也提出,叫其余三处城墙,尤其是南城墙,要高度警戒,防止叛军‘声东击西’。
此事孙秀与刘屠琢磨了半宿,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带着众人走入城门楼内后,赵虞轻笑着解释道:“对此,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我怀疑伍挚可能只是叛军的一枚弃子,或者说,是叛军故布疑阵。”
见在场几人露出不解之色,他继续解释道:“伍挚乃遂平县的县尉,因不满我昆阳此前的某些行为,毅然领导那群难民逃入柱山,可谓是一个仗义之人,如此仗义之人,突然间变得反常,丢下那群难民来投奔咱们……这肯定有问题。”
“唔。”
刘毗、李煦二人亦点了点头。
的确,不止赵虞看出了伍挚的问题,看出这件事的大有人在,刘毗、李煦、陈陌、马盖等人都看出了问题。
此时赵虞接着说道:“……我等一眼就能看出问题,难道那关朔真的不知么?他好歹也是叛军的一方渠帅!因此在我看来,那关朔对伍挚能否在城北引起混乱,趁乱打开城门引入叛军,恐怕他并非很在意。成功最好,不成也罢,他只求城北出现混乱,吸引我等的注意……只要他能考虑到这一层,他就必然会趁机偷袭南城墙,趁着咱们的注意都在城北时,一鼓作气攻上南城墙……”
听到赵虞的这番猜测,众人恍然地点点头,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忽然城门楼外有县卒惊呼道:“叛军!叛军袭城!”
“!!”
孙秀吃惊地看了一眼赵虞,顾不得行礼,匆匆奔出城门楼指挥作战去了。
“果真被周领料中?”
在李煦惊呼一声时,赵虞早已起身走向城门楼,众人赶紧跟了上去。
片刻之间,赵虞几步走到墙垛旁,望向城外,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城外,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叛军士卒,扛着长梯,直奔城墙而来。
也不晓得是不是城墙上那些县卒的惊呼声让城外的叛军意识到偷袭已经失败,这帮人索性就开始强攻,大喊着‘进攻’,将一具具长梯架在城墙上。
“铛铛铛——”
“铛铛铛——”
南城墙上立刻警钟大响,在城内的士卒歇息区域,那些早已被事先嘱咐过的县卒与黑虎贼,甚至还有若干南阳卒,立刻奔上城墙,增援城墙上为数不多的值岗士卒。
在短短几十个呼吸内,南城墙就从原本仅二百余值岗士卒,迅速扩增至近千人,几乎占满了城墙。
这些守卒与攻城的叛军,再一次生了激烈的厮杀。
亲眼看到叛军的攻势之猛,刘毗惊得连连用袖口擦汗,而李煦亦是睁大了眼睛,一脸后怕地看向赵虞。
“铛铛铛!”
“铛铛铛!”
还没等李煦由衷称赞赵虞两句,忽然东城墙、西城墙两侧亦响起了警钟。
应验了,这位黑虎贼领的预测应验了!
叛军果真同时在东、西、南三侧城墙展开了突然猛攻。
看了看赵虞,又看了看城外,李煦咽了咽唾沫。
他不敢想象,若非这位黑虎贼领没能及时预测叛军的真正意图,今夜他南城墙很有可能就丢了,可能东、西两侧城墙也会因为他们的疏忽而失陷。
而只要有一处城墙失陷,那一切就无法挽回,城外数万叛军都会立刻涌入城内。
好在,他昆阳有一个周虎……
李煦依旧面色白地看向身边那位黑虎贼领。
只可惜,赵虞却会错了意,一边在几名县卒的劝告下带着刘毗、李煦等后退,一边宽慰刘、李二人道:“两位不必担心,叛军虽攻势刚猛,但不会长久,等他们意识到我方早已有了防备,他们就会退了。”
听着赵虞那平稳的语气,刘毗、李煦二人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的慌乱、后怕,亦逐渐退去。
他们已逐渐习惯了:只要这位黑虎贼领的语气依旧平稳,那就问题不大。
与此同时,在距离昆阳南城墙约两里处的地方,江夏义师渠帅陈勖跨坐在战马上,望着远处城墙附近的厮杀,倾听着那边的动静。
远方的厮杀动静,超乎了他的估测,不像是他义师顺利攻上城墙的样子。
“唔?”
皱着眉,陈勖嘴里出一个惊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