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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戊的心被对方说得动摇了。
尽管他方才厚着脸皮说出了‘竭尽拖延对方两个时辰’的话,但实际上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就说昆阳方完全可以从其他三个方向的城门出城,这就不是曹戊能够阻止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钉死在南城墙,尽可能地骚扰昆阳,直到最终被近万昆阳卒歼灭。
这个‘最终’,可能仅仅只需要一炷香工夫。
然而眼前这位黑虎贼领却告诉他,只要他肯投降,昆阳方承诺在十个时辰不予追击——不得不说,对方已经给足了他脸面,即使是曹戊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奢求更多。
“当、当真?”曹戊忍不住问道。
听他语气,赵虞就知道这位叛军的曲将已经被他所动,他笑着说道:“当然,周某言出必践。”
听到赵虞明确的答复,曹戊缓缓点了点头,旋即抱拳说道:“周领给出的条件,曹戊……愿意接受,只不过……不知周领会如何处置我等?”
“这件事说起来怕是有点工夫,坐下来慢慢谈吧。”
赵虞说了句,旋即吩咐在旁的何顺道:“何顺,搬两把椅子来。”
“是!”何顺抱拳应道。
片刻后,何顺与他手下的黑虎贼,便从附近的楼屋内搬来两把尚能用的椅子,还搬来了一张桌子。
赵虞在其中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但曹戊却有些无措,直到眼前那位黑虎贼领第二次请他就坐,他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他背脊挺得笔直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敌我双方在谈判,更像是在聆听上司的讲话。
这也难怪,毕竟曹戊也不是傻子,赵虞都明显表达了想要招揽他的意思,他又岂敢摆什么架子?
而此时,赵虞也就方才的话题说了起来:“这场仗,我昆阳损失很大,县内的男丁,尤其是十五岁至三十五岁之间的男丁,损失尤为严重……南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待这场仗结束之后,我昆阳需要重建南城,还有来年的春耕,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众多的劳力……”
他转头看向曹戊,毫不回避地正面作答:“曹曲将方才问我会如何处置俘虏,周某只能答应给予俘虏作为人的基本待遇……”
曹戊微微色变,试探道:“我们……将作为昆阳的奴隶么?”
“曹戊!”鞠昇尽职地在旁喝斥曹戊。
然而赵虞却笑着拦住了他:“鞠昇,有些话你不合适说。”
“……是。”
鞠昇愣了愣,他当然明白赵虞的意思,感激地抱了抱拳:“多谢大领。”
在阻止了鞠昇后,赵虞转头看向曹戊,点点头说道:“不错,被我昆阳所俘虏的义师士卒,在未来五年内将作为我昆阳的奴隶,负责修缮城内以及耕种一事,我仅能答应给予其作为人最基本的尊重与待遇,除此之外,任何想要反抗、逃逸的人,周某将以最严厉的态度去惩罚他们!……这一点,是我等必须达成的共识。”
“五年?那五年之后呢?”曹戊问道。
赵虞摊了摊手,笑着说道:“五年之后,周某会解除这些人‘奴隶’的身份,并代表昆阳接纳他们为一般民,介时,他们可以重新获得一些权力,比如说,允许拥有自己的财产,拥有自己的房屋、田地,他们甚至可以加入黑虎众、县军以及兄弟会民兵,也就是你们所称呼的‘黑巾’、‘青巾’、‘黄巾’……曹曲将意下如何?”
『五年的奴役么?』
曹戊聚精会神地思忖着。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黑虎贼领给出的条件,不算苛刻,毕竟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用五年的奴隶生涯来换一条性命,这着实不算什么苛刻的事,至少曹戊愿意接受。
当然,在做出表态之前,他还需要更详细地询问一些情况,尤其是他最在意的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周领给出的条件,曹戊大致上可以接受,但在下需要了解一点,不知周领会如何……使用我们这些奴隶?我等日后,会参与牵扯到昆阳的战事么?”
『这家伙的心思真的很细啊……』
饶是鞠昇,在听到曹戊的话后都微微一愣,从中听出了几分,故而暗暗称赞了曹戊一句,因为他方才就没有想到。
而赵虞也听懂了曹戊的意思,闻言笑着说道:“曹曲将是想问,我昆阳是否会像贵方的绿林贼奴役伪贼,哦,依附绿林贼的伪贼,你们那边是叫做仆卒,对吧?……曹曲将是担心周某日后在必要之时,叫奴隶白白去牺牲,是么?”
“是的。”
被赵虞一语中的的曹戊没有辩解。
欣赏地看了一眼曹戊,赵虞轻笑说道:“这一点,曹曲将大可放心,周某并不会那么做,倘若曹曲将不相信在下的承诺,在下可以通过事实来解释……依曹曲将看来,在这场仗中,义师那边的绿林贼,可曾起到什么效果了么?”
“这个……”
“这也是义师此次的失误之一啊。……以数万义师围攻我昆阳,本该派遣精锐之士,一鼓作气地拿下城池,可你义师竟顾忌伤亡,试图让绿林贼以及伪贼来承受损失,结果呢,我昆阳的精锐得以喘息,而我昆阳曾经的民兵,亦大量幸存下来……曹曲将应该很清楚,丝毫没有战场经验的新卒,跟有过一两次战场经验的新卒,这两者的差距有多大,别的不说,至少在能否幸存这方面,后者的几率要远远超过前者,而这,也正是我昆阳现如今反而有了近万守卒的原因……”
“周领所言极是。”曹戊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承认,他义师前期多次投入绿林贼,确实是导致昆阳越战越强的原因之一,若从一开始就投入他义师的将士,昆阳的损失要更大。
当然了,即便如此,曹戊也不认为他义师能够攻陷昆阳,一方面是对面有眼前这位黑虎贼领在,另外一个方面嘛,那就是时间太仓促了。
倘若冬季来临延迟两个月,那么这场仗还有得打。
不过那一切都与他无关的,作为义师的曲将,他将为义师履行最后的责任与义务,即接受周虎给出的条件,将昆阳方出兵追击义师的行动,拖延至十个时辰之后。
至于在那之后嘛……
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位带着面具的黑虎贼领,曹戊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正色说道:“曹戊愿意接受周领的条件,十个时辰后,我会下令手下的士卒解除武装,投降昆阳,任周领处置。”
“看来你我达成一致了。”
赵虞笑着点点头,旋即在估算了一下时间后,笑着说道:“那就明日日出之时吧。”
“是。”曹戊抱拳应道。
在彼此达成协议后,曹戊向赵虞告辞,回到了他那个简陋的阵地,而赵虞则带着静女、牛横、鞠昇几人返回南街。
在返回的途中,鞠昇由衷称赞道:“即便是末将,也未曾想到大领如此宽容……末将指的是‘五年奴隶’的契约,倒不是末将刻薄,末将觉得,纵使是十年,也不算苛刻。”
“五年,足够了。”赵虞笑着说道。
“大领宽容。”鞠昇由衷称赞道。
五年?十年?有区别么?
在这个交通不便利的年代,这些从大江以南而来的叛军俘虏,根本没办法独自返回故乡,他们想要活命,就只能依附于昆阳,融入其中。
五年,足够让这些俘虏培养起对昆阳的熟悉了,而人一旦熟悉,就不会轻易离开。
赵虞毫不怀疑,待五年之后,那些叛军俘虏达到了解除‘奴隶身份’的标准,他们一定会选择在昆阳留下来,而不是冒险返回千里之外的故乡。
如此一来,五年与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些叛军俘虏最终都一样是要落户在昆阳,既然如此,赵虞为何不表现的‘宽容’一些呢?
在听到鞠昇的话后,赵虞哈哈大笑:“当然,周某一向是很宽容的,哈哈哈……”
在回到南街后,赵虞将他与曹戊达成协议一事,告诉了陈陌、王庆、马盖等人。
就像鞠昇那般,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赵虞过于宽容了,但大领主意已决,他们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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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虞的约束下,昆阳卒并未进攻曹戊等人,而是围在了后者的阵地前。
黑虎众的王庆、刘屠等人,县军的伍挚、石原、陈贵,还有旅狼的许柏、王聘、郝顺、徐饶等人,毫不夸张地说,昆阳最精锐的一批人,通通围在南城门,哪怕是中午、晚上用饭时,这帮人也堵在那里,用眼神瞪视等曹戊以及其手下的兵卒,带给后者很大压力。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名昆阳方的士卒攻击曹戊等人,哪怕是到了晚上也是如此。
待等次日天明,天蒙蒙亮的时候,赵虞亲自出面收降。
曹戊信守承诺,勒令麾下数百名士卒从南城门上撤下,解除武装,向昆阳投降。
带着闻讯而来的刘毗、李煦、以及荀异,赵虞迈步走上南城门楼,站在内侧城墙俯视城内。
而此刻城内,是无数昆阳方的士卒,以及闻讯而来的城内百姓。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赵虞抬起右臂,大声喊道:“这场仗,是我昆阳……胜了!”
“喔喔——”
“万岁!”
“万岁!”
城内,近万昆阳卒以及数万百姓,皆欣喜欢呼,仿佛浪潮般,久久不绝。
十月二十一日,昆阳兵不血刃收复南城墙,取得了这场战事的完全胜利。
而与此同时,叶县县令杨定,正一边率军追击叛军,一边暗暗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