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也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何敢大晚上在古冢荒地点火煮东西。
敢暴露,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实力,而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幽角埠商贾只要不在妖界乱来,妖界这边基本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们,毕竟幽角埠各种物品荟萃,也是妖修喜欢去的地方,无缘无故得罪幽角埠的商家不是什么好事。
斗笠女子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手扶树上悬挂的绳子,坐在了一只秋千上荡了起来,裙袂跟着飘忽又飘忽。
不知道为什么,庾庆感觉这女人有很重的心事,念及此,心里又忍不住自嘲,瞎想什么呢?
收了收神,又回到了来时的意图上,现已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估计不会对自己乱来。
把风险性仔细衡量过后,庾庆解下了身上背负的灵米,悄悄挂在了树上藏好,继而一个闪身飞扑向篝火坪地,毅然决然现身。
做出如此决定也是没办法,不弄清所处环境的话,想靠碰运气从妖界顺利闯出去很难。
必然是要与人接触的,至少幽角埠的人比本地妖怪好说话。
他刚飞身而出,稍微有了些动静,篝火前的三人,秋千上的女人,皆猛然回头盯去。
庾庆轻身落地,第一时间躬身拱手,向众人行礼。
姿态摆的很低,证明自己没敌意。
篝火前的三人已经迅速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先是庾庆的穿着,只穿了内衬,没穿外套。
秋千停止了荡动,斗笠女子偏头盯着庾庆。
那个体态丰腴上了年纪的妇人,眉目间透着一股泼辣感,翻手在双眼上一抹,双眼眼睑上顿显两道瑰蓝色彩,似抹上了什么颜料。
庾庆在师门还是得传过一些江湖经验的,一看对方涂抹的东西便知对方使用了解妖师炼制的“蓝色妖姬”。
此物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容易挥,抹在眼睑上时,视力透过无形的挥物观察人时,能看出人身上是‘人气’还是‘妖气’。通俗点讲,就是使用此物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妖怪所化。
抹出的蓝色妖姬,药效最多能持续半个时辰,当抹出的淡蓝色全部消失后,也就意味着药效没了。
妇人看出庾庆是人非妖后,喝了声,“哪来的不懂礼数的小子,何故擅闯他人驻地?”
这句话无疑告诉了其他三人,来者是人。
庾庆近距离之下看清了他们腰间幽居牌上的字号是‘妙青堂’,也就是说这四人来自幽角埠一个叫‘妙青堂’的商铺,当即拱手道:“小生詹沐春,乃列州新科解元。此番冒昧前来,实乃迫不得已,若有惊扰之处,还请恕罪。”
没用‘阿士衡’的字号,先是不想让这几人对‘阿士衡’这个名字有印象,其次是阿士衡乡试的成绩并不靠前,不如詹沐春解元的名号动人。有价值一点的人,遇上这种情况的安全性比较高一点,有价值的人自然容易得到宽待。
此话一出,四人皆一脸惊愕,从未想过能在这种场合遇上这种身份的人。
那斗笠女子也离开了秋千,走来围着庾庆上下打量着转了圈,多少有些好奇道:“列州乡试的魁,怎会跑到这里来?”声音清柔。
不但人有气质,声音也好听,庾庆两眼目光很想看穿对方的蒙脸纱,很想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叹道:“数日前,列州三百一十八名考生在州府集结出,有上千人马护送,行至古冢荒地途中,突遇袭击……”
他把当时遇袭的情况大概讲了下,不该讲的自然不会讲,抹去了自己逃出牢笼后追找灵米的事,只说自己仓惶逃跑时掉进了河里,抱着一根木头飘到了这里。
情况经过很真实,不像是假的,正因为如此,四人面面相觑。
那位有些福的男人沉吟道:“巨鹰投石空袭…古冢荒地内好像有一个妖修名叫高远,绰号‘鹰王’,可能也参与了这事。”
庾庆观察了下几人的反应,现斗笠女子在几人中似乎是拍板做主的那个,再次拱手道:“还未请教诸位尊姓大名。”
斗笠女子轻言细语道:“我们是谁不重要。小兄弟,你是仕途中人,我们是江湖中人,看你也有一定的修为,懂点江湖事才是,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故夜晚跳出相见?”
“想必诸位也能猜出一二。”庾庆苦笑,再次拱手恳求,“小生在这古冢地迷了路,恕小生斗胆,不知诸位能不能助小生离开,小生事后必有重谢。”
斗笠女子:“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要务,没时间为了你的事耽搁。另外,不管你是不是迷了路,都是擅闯妖界,既然已经破了五十里之约,妖界之内人人皆可名正言顺找你麻烦,我们带着你岂不是自找麻烦?我们不害你,也不声张,就已经是帮了你,其它的就不要想多了,自寻活路去吧。”
要务?庾庆心里嘀咕,幽角埠的商贾跑到古冢荒地来,能有什么要务?
人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勉强,但有一事不得不求,“容小生再斗胆一句。诸位纵横古冢地,必然备有地图,若有多余,不知能否赐我一份?若能侥幸逃离古冢地,将来必有厚报!”
斗笠女子倒也爽快,翻手到了披风里面,从后腰抽出了一卷羊皮地图,随手扔了过去。
庾庆一把接了,到手还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一看,现果然是古冢地的地图,当即对四人再三鞠躬,表示感谢。
不敢再过多叨扰,临走前,他深深凝望着斗笠女子的半张脸,很想请对方解下面纱看看真容,然而又不敢唐突。
对于心里的一丝萌动,也不得不在内心自嘲,人家可是能在幽角埠谋得立足之地的人,自己不过是为了几千两银子拼死拼活的俗人,人家再漂亮也和你无关,也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觊觎的。
斗笠女子不知是不是读懂了他的眼神,玩味一笑。
庾庆感受到了对方看自己如同看‘小朋友’的感觉,略点头致意,借纸借笔的话不提了,毅然转身,纵身而去,蹿入树丛后,扯上了自己的那袋灵米,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斗笠女子则对身边的两个男人递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迅速闪身没入了夜色,悄悄追着庾庆去了。
此时,陪伴在旁的妇人忽唏嘘一声:“小姐,看来‘孽灵丹’的诱惑力还真是不小,竟有人敢直接冲撞司南府的护送队伍。这小子对此恐怕是毫不知情,肩膀上居然敢扛着上百万两的银子到处乱跑,简直是欺我等不敢取!”
斗笠女子:“若他所言是真,这般能文能武的解元,倒是罕见,说是才子也不为过,倒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只是我等若不取,在这古冢地也是白白便宜了他人,若确认无误了,既是顺手的事情,不妨就顺手办了。”
妇人嗯声点头,懂她意思,这么一大堆银子突然主动送上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万一是个套呢?不确认有把握了,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摸黑,又过河,庾庆回到了藏身的地方。
守在洞口的许沸见他回来,当即询问:“情况怎样?”
庾庆:“说了你也不懂,你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有关幽角埠人员的事也确实没必要跟许沸说,跟不懂的人扯不清楚,越扯问题越多,会问个没完。
许沸遵话歇了,庾庆让他多休息了一阵才换人。
次日太阳升起后,盘膝打坐了两个时辰的庾庆才收功出洞,坐在洞外的虫儿立刻起身打了个招呼,“士衡公子。”
庾庆嗯了声,摸出了那张羊皮地图,爬到了山顶,对比四周地形,以便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好制定最佳的离开妖界的路线。
许沸和虫儿也爬上了山,两人也围在了地图前,都没想到庾庆已经弄到了地图。
站在山顶的三人却不知此时已有一人悄悄闪身闯进了他们昨晚过夜的地方,在山洞内一阵搜索。
古冢荒地的地域很广,一张地图上也只能将整个地域的地形标个大致,绘制手段难以将整个古冢荒地的所有地形地貌详细标注,对着地图寻摸了好一阵,也未能从四周找到地标,类似附近河流的地方不少,无法轻易当做参照物,所以并未确定自己在什么位置。
不过有了地图在手后,根据遭遇袭击的大概地点,再估算河流的流速,大致还是能圈定所在区域的。
三人原路下山,准备去找地图上有的地标性的地形,只有找到了可做参照的地形才能确定自己所在位置,才能制定离开的最佳路线。
途径昨晚过夜的山洞,三人只是看了眼,并未打算逗留,几乎都是两袖清风而来,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谁知刚走过山洞,山洞内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詹沐春。”
许沸和虫儿皆同时回头看去,庾庆则猛然心跳了一下,这个声音他不算陌生,慢慢回头,只见山洞内慢慢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青披女子,正是昨夜赠图的好看女人。
比起昨夜在篝火前的样子,这女人在青天白日下的样子越显得明媚。
詹沐春?许沸有些狐疑,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女人是在喊解元郎詹沐春的名字吗?
斗笠女子站在了洞口外,盯着庾庆似笑非笑道:“请留步。想了一夜想不通,特来请教,我是该称呼你詹沐春,还是该称呼你士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