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伐的树木没能一次性运来,不是朱上彪等人拿不动,而是时而曲绕的地下通道不够宽敞,无法一次多带。
负责此事的朱上彪和程山屏将第一趟树木送到时,庾庆示意二人轻放,怕震动太大惊扰不知在不在的火蟋蟀。
趁着二人去砍伐树木的空隙,庾庆已从地道内的一块大石上开辟出了几块石板,搬到了熔浆湖的一角,在一道连通上下的笋柱后面架了个“井”字形。之所以用石板搭这个,是笋柱后面没有平地,有一条熔浆沟。
庾庆亲手将砍伐来的树木在“井”字形石板上搭了个纵横交错的木头堡垒,中间有一道中空的竖井。
轻手轻脚帮忙搬木头的朱上彪等人完全看不懂这是在干嘛,问铁妙青,铁妙青也不说,她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只知是在搭什么祭台。
“老板娘,外面天已经黑了。”程山屏经过铁妙青身边时提醒了一声,又忍不住压着嗓音对庾庆砸了两句话出来,“你不会是想放火用烟来熏吧?我告诉你,能想的办法我们早就试过了,根本没用,能在熔浆里生存的火蟋蟀根本不怕这烟火气。”在提醒庾庆不要让他们白忙活。
铁妙青闻言略皱眉。
庾庆一声不吭,待到比人还高的金字塔状的木头堡垒搭建固定好了,他才趁其他人不在,对铁妙青道:“差不多了,让其他人都退开吧,不敬神明者在此不妥。”
有过‘安否’的经历,铁妙青姑且信他可能的确有一套,转身就照办了,让几人退远了些,尤其叮嘱了孙瓶看着。
没了其他人,庾庆这才扛起一根修整好了的长树干,跳到了木头堡垒的上方,将树干插进了竖井内,杵进了石板下的熔浆中,才放手跳下了。
刚砍伐的湿木头不好烧,并未第一时间烧起来,而是先冒出了浓烟,继而才慢慢着火。
这是干嘛?铁妙青觉得这祭台有点古怪,但是看不懂,一回头现庾庆已经点燃了九支香。
三支插在了祭台前的地上,庾庆招呼一声,“退出去。”
二人跳上陆地后,庾庆又在地上插了三根,目视着木头堡垒中间慢慢燃烧的明火。
还是那句话,湿木头不好烧,未能快速点燃整个木头堡垒,不过这熔浆地下空间的温度高,一堆湿木头无异于架在火上烘烤。
说到底,庾庆还是想制造大量的烟雾助力修为不够的观字诀。其实直接把木头往熔浆里扔也行,但那样燃烧不能持久,制造烟雾的过程不能持久,所以他才搭建一座会从内部慢慢坍塌的木台。
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神神鬼鬼的糊弄了人家,就得弄点有模有样的过程,不能全靠胡说八道,人家又不是傻子。
湿木头烧出的烟雾在地下空间慢慢扩散。
庾庆观察自己的设计应该不会有问题,木头堡垒应该能慢慢引火烧身,这才放心带着铁妙青从洞口退开了,退到了看不到熔浆湖的位置,也是为了避免火蟋蟀看到人不出现。
直到此刻他才盘膝坐下了,手中最后三炷香又插在了地上,面对红彤彤光景的方向。
一样还是离开?铁妙青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问了句,“接下来如何?”
庾庆也想知道,可他心里压根没底,对这个办法压根没任何把握,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完全是在尽力一试,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借助眼前的布局孤身先跑了再说,钱财什么的只能当做身外物,先保自己的小命要紧。
说白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做了扔下许沸和虫儿的准备,带着两人没办法逃。
对他来说,堂堂玲珑观掌门不能死在这,全派上下都不知道掌门是怎么死的算怎么回事?未免太憋屈。他觉得与其三个人都死在这,不如逃掉一个,起码还能有个回头报仇雪恨的人。
而只要他跑了,只要留言警告,妙青堂这伙人未必敢动许沸和虫儿。
这是司南府护送的赴京赶考人员,司南府的脸是区区一个妙青堂敢随便打的?坏了中立的规矩,幽崖也不会保。
当然,眼前不靠谱的办法先试试再说,不到最后实在不行了,他也不愿舍弃许沸的四千两银子,何况还不止四千两,程山屏拿走的点妖露、虹丝、灵米和银票,起码价值两万两银子,他断然不能轻易放弃。
“等!”
杂念颇多的庾庆给了铁妙青一个答复。
铁妙青只好也盘膝坐下了,坐在庾庆侧后静等。
片刻之后,铁妙青嗅到了烟气,熔浆湖里燃烧出的烟雾扩张到一定的地步,终于开始往外面散了。
庾庆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烟雾肯定会越来越大。
他不急,不慌不忙地拿出了铁妙青为他准备好的毛巾,水壶里倒出水来打湿毛巾,反复捂在口鼻上,折叠出了最佳的过滤厚度后,撕了衣袖当绳子,捂在了口鼻上绑好。
边上的铁妙青嗅到越来越浓的烟味,再看看遮掩住了口鼻老神在在的庾庆,可谓相当无语,才明白,敢情这厮早就知道会被烟熏,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既是知道居然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让她被烟熏,未免有些可恶。
烟味已经呛人了,庾庆回头给了句,“烟味忍一忍,千万别咳,否则有可能惊扰火蟋蟀。”
铁妙青点头,表示知道,衣袖捂住口鼻,过滤深吸了一口干净空气后,运功减少身体对空气的消耗和依赖。
庾庆瞥了两眼,心里冷哼,等到烟雾大了,倒要看看这女人能坚持多久。
如他判断,烟雾越来越浓,铁妙青想简单靠衣袖过滤出干净空气已经不可能,又不知庾庆这趟活要在烟雾里沉浸多长时间。一口气憋了好一阵,临近换气时,她轻轻站了起来,低声给出一句,“烟太呛,我去准备一下再回来。”
谁知庾庆却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抬手示意一起回头走。
闭着气的铁妙青讶异,问:“你这是?”
庾庆:“跟你一起过去,把我的灵米拿过来。”
“灵米?”铁妙青不解,“这时候拿灵米做甚?”
庾庆:“待会儿可能要把灵米当祭品。”
既是这样,铁妙青也只能是表示理解,“不用你跑来跑去,我回头顺便给你拿来便可。”
庾庆:“待会儿整个人要在浓烟中熏好久,人都得被熏变味,你跑来帮不上一点忙,还有可能让我与神灵沟通时分散精神,搞不好适得其反,所以真没必要跟着一起遭这罪。
另外,你要去约束一下你的人,不要出声音,不要在地道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会有动静传导地下,我需要一个万籁俱寂的环境做法。待会儿烟雾可能也要渗过去,我担心你们会咳嗽出动静来了,尤其是我那两个同伴,我建议你们都退出地道,在地道出口守着便可。”
听着似乎有点道理,铁妙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能从这地下跑掉,只是有些犹豫,“一趟路就是十几里…”
庾庆:“你若想多点成功的把握,就听我的,就在洞外等我好消息。”
铁妙青一口气快耗尽,快憋不住了,只能应下,“好吧,就照你意思。”转头就快速脱离此地。
庾庆跟上,故意提醒一番,“对了,麻烦老板娘帮我看好我两个同伴,我担心那个姓程的会乱来。我在这里给你们卖命,你们千万别在背后捅我刀子,否则别怪我毁了到时候到手的火蟋蟀。”
听这口气,对抓到火蟋蟀似乎很有把握。
也知道这位为了两个同伴会不惜拼命,铁妙青笑了一下,“你想多了,放心,只要你不乱来,我就保证他们不会有事。”
两人快速来到一里外的地方,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孙瓶等人,地上点了一盏便携式油灯。
见到两人骤然回来,坐在地上的人陆续站起,许沸和虫儿更是愕然看着裹住了嘴脸的庾庆,不知怎么了。
此地空气流通虽慢,但地势是一路斜上的,烟气已经即将扩散到此,深深呼吸的铁妙青没有丝毫拖延,直接招呼程山屏,“老程,把他的灵米拿来。”
程山屏不知何意,但还是拎了一旁的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了庾庆那装了灵米的袋子递给了铁妙青。
铁妙青二话不说转手给了庾庆。
程山屏等人错愕。
庾庆看向许沸和虫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报之一笑,继而毅然转身而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的说是有话也说不出口。
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后,他又将灵米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绑好,这是他脱身时要带走的。
值钱的点妖露、虹丝也顾不上了,银票也不好借口拿回,这种情况下要这些东西解释不过去,容易引起怀疑,想来想去也就灵米能找到合适的借口,但凡能捞回一点,他也不能放过。
回到那三炷香前坐下后,又慢慢过滤出一口干净空气深吸入肺腑内,然后运功静坐,减少消耗,就这般周而复始,偶尔再往蒙住口鼻的毛巾上洒点水。
运功抵御烟雾,捱了将近半个时辰后,他又悄然起身,轻轻地、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往洞口方向去,摸到之前取得灵米的地方,看到已经没了人,确定铁妙青已经遵照他的吩咐把人带走了,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脱身之策已经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