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站在宫门前的老太监又伸手请状,之后转身向前,在侧旁走在最前面领路,不时伸手请。
庾庆不知皇宫大内的地形,之前调教规矩的人也不可能告诉你皇宫里的地形,此时只管跟着老太监走,行进速度的快慢也由那老太监带节奏。
领头在前见宫城内壮观的庾庆,目光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持刀枪的明卫倒没什么,反倒是那些若隐若现或在旁落里盯着这边的人,令他心中暗凛。
传闻皇宫大内高手如云,还有不少大箭师坐镇,庾庆自忖凭自己的修为一旦有变,怕是连丁点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本就是来做亏心事的,他此时有深陷虎穴的紧张感,暗忖千万别出意外。
怕就怕计划不如变化,那才是真要命的。
老太监也没有带着一群贡士到处乱跑,更没有带着他们深入皇宫大内,就直奔正对的高大殿宇。
横穿广场后,一群人小心紧促着从丹墀一侧拾阶而上,过玉台,迈过高高门槛,进入了一座庄严肃穆的高大殿堂内,全程不敢出任何声音。
殿堂内已摆好了一张张桌椅,空间有限,桌子都是那种够用就行的短桌。
最前面倒是单独摆放了一张长案,也是因空间有限,硬是凑到了御座下的台阶前。
“殿试就位!”领了众人进殿的老太监招呼众人。
殿内已有监考人员在场,为的四个不是别人,正是会试的四位主考官。
见众考生全都手足无措不知该往哪坐的样子,大学士罗页文朗声道:“会试排名在殿试不作数,诸位排名要在殿试后由陛下再次钦点,殿试不论排名入座,各寻空位坐下便可!”
于是庾庆也跟众人一样,无脑苍蝇似的乱飞,找了个空档就要往里钻,谁知手腕一紧。
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领路的老太监捉了他手腕笑眯眯,“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的会元郎,来来来,跟老奴来,您往前面坐。”指了最前面那桌。
往前坐?做贼心虚的庾庆哪敢,怕坐前面待会儿不好做手脚,当即抗拒道:“谢公公厚爱,我坐这里就好,前面还是找个样貌英俊的坐着更好看,也更显朝廷体面。”
“您这叫什么话,殿试挑好看的,那还考什么?”老太监哭笑不得两句,继而拉着庾庆的手继续往前去,“会元郎,陛下对您文章极为喜爱,待会儿陛下来了可能要与您殿前答对,坐在前面对答方便,让您坐后面去了,陛下看不清人的话,那就成了我们做奴才的没眼色了。”
“啊!”庾庆真的是大吃一惊,还要与皇帝殿前答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人有点懵的被送到了席,老太监将他摁坐在了单独最前面的位置,放手前还温柔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会元郎的诗,老奴也是真心喜欢的很,哪天得空须得向会元郎求诗一,还望会元郎成全呐。”
庾庆被他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一拳轰过去的冲动,再说了,他哪写得出什么诗来给人家,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好说,再说。”
老太监这才舍他而去。
一时间,被特殊对待的庾庆又成了最被人瞩目的那个,许多考生对他投去羡慕的眼神,换了任何考生被这样特殊对待,将来都足以在自己子孙面前吹嘘一把。
罗页文等四位会试的主考官,也忍不住从庾庆跟前多晃了两下,顺便瞅瞅。
人虽是从他们手上考出来的,但本人真面目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坐针毡的庾庆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自己所在的位置总算是定下来了。
他回头左右看了看身后还在陆续就坐的考生,扯了扯左手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镯子是临时弄来凑数的,关键是上面悬挂的小铃铛。
迅速抽出了塞在铃铛里面的棉花,然后借着抬手晃动的机会硬着头皮摇响了铃铛。
“叮铃铃……”
声音不大,但音效不错,足以让殿内众人或多或少的听到。
不少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没错,铃声时停时现,殿内确实有铃声在响。
众人左看右看,最终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不少人面面相觑。
监考的四位主考官,以及几名太监迅速朝庾庆走了过去,看到了庾庆摆放桌上笔墨纸砚时手腕上出的铃响。
罗大学士当即指着质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庾庆摘下手腕上的镯子,趁机用力多摇了一阵铃响,反问:“大人是说这个吗?”
罗大学士:“你说呢?”
庾庆:“回大人话,这是早上出门时,府中下人送的,说是福至心灵。”又借机用力摇响一阵,“福至心灵的‘铃’,让我戴在身上,我听着还挺吉祥,就带上了。”
这时,他耳畔传来了小师叔的熟悉声音,“好了,不要摇了,你的位置我知道了。”
庾庆顿松了口气。
围过来的几人相视一眼,楚大学士又道:“寓意虽好,但不合时宜,这是殿试场所,你不能打扰其他人作答。”
庾庆忙歉意道:“是,学生明白了。”说罢伸手将铃铛放在了桌上一角,表示不考完不会再去触碰出动静。
众人这才散去。
直勾勾盯着这边的许沸很无语,一路同行至今,现就这位士衡兄的破事多,走哪都是事,连殿试都不消停。
当然,他自己也很紧张,担心考的太差惹人生疑,尽管他舅舅说会试过了就没关系。
就坐完毕的考场陷入了肃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大殿一角的计时铜漏水声滴答不停。
几位主考官不时亲自跑到铜漏前去看时辰。
庾庆侧耳倾听,隐听到几位主考官和在场太监的谈话,“时辰快到了,陛下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边刚派人去宫内催促时,三名太监急匆匆小跑着来到,为太监手里捧着一卷纸,呈到了几位主考官跟前,“四位大人,陛下亲笔给出的考题来了,时间到了就直接开考吧。”
几位大学士惊疑,“陛下呢?陛下不来吗?”
那为太监放低了声音道:“为了今日殿试能精神些,陛下早上多吃了一副丹药,刚才突然鼻血流个不止,正在施以救治,不好再在考生面前露面了。为了不耽误殿试,陛下强撑不适亲笔写下了考题让送来,并让转告几位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这…”四位大学士相视无语,很想说这叫什么事。
然而事已如此,没了办法,只好一同取了考卷观题。
听力优于常人的庾庆已将几人的嘀咕谈话偷听了个明白,不由暗暗庆幸不已,他正紧张的殿前答对没了,真正是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捡了半条小命回来!
皇帝不来,面对一群不能完全做主的人,他心态上有底气了不少。
稍候,一名太监当众展开了皇帝亲拟的考题,题上只有四个字:日月星赋。
李大学士指着考题道:“这便是今日殿试考题,给诸位的答题时间是一个时辰,计时开始!”
众考生盯着考题一看便明白了,这又是一篇赋论。
太监正要举着考题来回多走几趟,欲要让所有考生看清考题,庾庆忽然大声一句,“大人,学生读书太多,视力疲累模糊,看不太清考题,在场的考生中有不少人与学生一样,能否请把考题诵读几遍让我等铭记?”
他这真是硬着头皮来搞,没办法,写在纸上的内容他那位小师叔看不到,他自己大声朗读又不合适,只能是随机应变出此下策。
在场的许沸又忍不住多看了庾庆两眼,现这位士衡兄果然是事多,他有点怀疑这位士衡兄平常是不是真的读书多,反正他是从未见过他读书,其次是这位士衡兄的眼睛炯炯有神,在古冢荒地看的比谁都清楚,至少比他视力好,这到了京城就不行了,在京期间得有多用功才能短时间内累坏了眼?
几位主考大人相视一眼,对此倒是能理解,确实有不少考生读书过多令视力受损。
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几位主考大人商议后让举着考题的太监多做了一件事,举题从考生身边过,顺带尖着嗓子大声道:“日月星赋…日月星赋…日月星赋……”
众考生纷纷埋头执笔,将考题记录在了考纸上。
庾庆耳边传来小师叔的声音,“考题知道了。”
闻听此言,他才执笔记录考题……
一座幽静小庭院,离皇宫并不远。
独自站立在庭院中的周新元缓缓睁开了双眼,忽侧向挪步慢慢踏下一脚,待他移步走开,脚下已是两只明显的深深脚印,是他留下的方向定位标记。
没办法,为了施展‘千里传音’术法时能定点传音到位,他必须牢记庾庆的精准位置,否则很有可能传错了人,那乐子就大了。
离开庭院,他直奔书房,推门而入,只见明先生正坐在书案后面随手拿了本书看。
周新元直接走到书案旁,拎了一支笔蘸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日月星赋’四个字,挪到他跟前道:“这就是本次殿试的考题,只给了一个时辰作答,还望先生尽快!”
明先生看了一眼,哼道:“若真是考题,那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
“应该不会有误。”周新元看了看考题,“万众瞩目的殿试考题就这么几个字的吗?这考的什么东西?”
明先生叹了声,“还能有什么,日月星又能赋什么?无非是希望有人把他比作太阳,把臣民们比作星星,然后日月星辰各行其是。”摇了摇头,直接伸手抓笔,蘸墨时稍作思考,然后落笔便是一顿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