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秉执枢密,未能击退汉军,使陛下心怀忧虑,是臣的罪过啊!”王昭远恭顺地对孟昶道。
王昭远此人虽然虚有其表,但为人也确实聪慧,累及将相,位高权重,但知道自己一身荣华权力皆来自于孟昶,是故在同僚、下属面前可以颐指气使,但对其主,素来忠顺。
“你的忠心,朕知道!”对其表现,孟昶微微颔,说:“只是北塞,边情不断,汉军侵压,李廷珪、高彦俦等将,虽然将汉军挡在威武城北,但是,战事一日不休,朕一日难以安眠啊!”
“朕看了看军报,都是凤州来的,李廷珪报,汉军已经连续一月,未有军事动作了?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孟昶看着王昭远,问:“你说,汉军是否在筹划什么阴谋?”
“陛下勿过忧!我朝山川坚固,将士应对得体,威武城固若金汤,汉军只是难以击破我军防线罢了!”见皇帝表露隐忧,王昭远当即出言道,面态自信,倒也不似宽慰之言。
迎着孟昶的目光,王昭远有些故作姿态,从容叙来,说:“臣去岁与今春,两度北上查看安排边防,凤州的山川形胜,我军的城关布防,皆了然于心。
以城寨之坚固,只要兵马、粮械充足,将士用心戍守,纵百万敌军,亦可守之。而今,南下汉军,兵不过四万,沿途又还需分出兵马,保障粮道。真正寇关的汉军,军力只怕还不如我军。
而威武城关前,野地多障,占地不广,难以展开兵马,有城关依仗,更难挥其汉军优势。我军能守这近三月,而汉军无有寸进,已然证明,我军戍防之坚实。
若汉军选择强冲我关城,徒取死罢了。而汉帝能付大军于其主帅向训,定然也知晓之,不敢冒然进击,徒耗兵卒性命!
否者,此番汉军伐我,久战而无建树,靡费钱粮民力,已是无功,若是再损兵马,那就是罪过了!”
听王昭远这么一通分析,孟昶愁绪稍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问:“若依卿言,凤州汉军,岂不是进退两难?”
“正是!陛下聪敏,可谓一语中的!”王昭远嘴角含笑,向孟昶拱手道:“进则受阻于强关众戍,退则难以向汉廷交待,是故只能深陷山岭,进退难决啊!”
“若是北汉,能够撤军,便好了!”孟昶不由叹道,言语从心。
就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与汉军交战,不是个好的选择,并且,孟昶心态转变,如今他只想坐拥川蜀,当个太平君王,与中原两不相犯。
能够揣摩到孟昶的一部分心理,听其言,王昭远眼色微闪,却轻轻地摇头,打破孟昶的妄想,对他说道:“陛下,只怕北汉,是不会轻言罢兵的。
北汉皇帝刘承祐,骄矜自傲,贪婪强暴之心,天下皆知,这些年屡动刀兵,从来都是获胜凯旋,以其武功之盛,断然不原受挫于我朝,以免为天下笑!是故,凤州之战,必然有个胜负结果!”
“说到底,北汉君臣,还是小看我大蜀了!”王昭远说着,意态之间,竟露讥讽之色:“他亲征南唐,半载而取全功,助其气焰。而我朝两度北出秦凤,攻打关中,皆败于其手。正因如此,汉帝才敢这般托大,悍然入寇!
然而却是不知,汉军能纵横淮南,只因其步骑犀利,而淮南平坦,且其君昏臣聩,致有丧国之败。而我朝则不然,仅地势之险,汉军就难以逾越!”
王昭远侃侃而谈,泰然自若,见其意气风,孟昶也不禁增添几分信心,想了想,说:“朕年少时,随皇考入蜀,走的就是散关道,驿道崎岖难行,行人商旅尚且艰难,而况于大军。如李、高所奏,入冬之后,气候转凉,汉军当无不撤之理啊!”
王昭远捋须应道:“臣想,大雪封山以前,汉军必然不会撤。甚至,汉军可能在封山之前,往秦岭营壁中,加快囤积粮草军械,以备熬冬!根据前线军情所报,已有这样的迹象!”
“如此说来,汉军还真是要不依不饶,至死方休了!”孟昶眉头一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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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远则笑了,意气张扬,微昂道:“臣倒希望,汉军能够固执不退,那么,可就给了我朝,击败汉军的机会!”
听王昭远这么说,孟昶顿时来了精神,眼神亮,紧盯着他:“听你的意思,是有所筹谋?”
闻问,王昭远起身,取过了一幅标记着凤州前线蜀汉两军对峙态势的地图。一手在上边比划了几下,对孟昶道:“陛下,这些年,我们于梁泉、威武城,屯有军粮二十万石,开战后,又大量补充,完全足够消耗。而汉军则不然,数万大军深至威武城,人吃马嚼,一米一粟,一枪一箭,都需从关中运输。是故,汉军的命脉,就在于那盘盘山道!”
看向孟超,王昭远有些忍不住得意,说:“鏖兵已久,臣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苦思破局之策。今已有所得,正欲请示于陛下!”
“快讲!”孟昶兴趣愈浓。
装模作样的,王昭远笑道:“臣之计策,实则不难,只需遣一上将,率一支劲旅,袭击汉军后方,截断其粮道,绝其后路!届时只需固守头尾,数万汉军,必困毙于威武城前,为我军轻易所执!”
闻其策,孟昶先是一喜,旋即迟疑说:“朕虽不知兵,却也晓粮道与后路的重要性,汉军将帅多宿将,岂能不察?”
见孟昶竟然质疑自己的策略,王昭远心下微有不愉,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旧带着笑容,耐心地向孟昶解释道:“若是初期,汉军定然有所警惕,然而如今过去这般久,我朝始终采取保守策略,固防城镇,纵有所出,也只是应邀出战,试探虚实,并无其他举动,是故汉军定然有所松懈。
而对周边地形、道路之熟悉,我军也远胜汉军,只需密遣兵马,悄然而动,出于汉军意料之外,必能建功!”
“臣筹算过,只要能成功截断汉军,敌势必大沮,我军必然大胜!”王昭远向孟昶拱手道:“陛下不需有疑!”
孟昶被王昭远说得明显心动了,情难自已地搓了搓手,终是点头应道:“不管怎么样,可命李廷珪出击,尝试一番,纵然失败了,也无碍于大局!”
听孟昶这么说,王昭远则更加轻松了。他本在想,若功成,功在他,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出了意外,那么就是李廷珪等人作战不力,坏了他的好策略......
但经孟昶提前言明,于他而言,则更无弊处了,毕竟皇帝有言在先。
“但愿,此策能够成功,一举击退汉军吧!”起身,孟昶又忍不住幽幽然地叹息一声:“此次汉军若谋我失败,他日必不敢轻易复来,如此,我朝就可得太平了......”
孟昶如今想要的,也只是个太平,要求并不高。
“陛下!”王昭远却是雄图远大,意气风地道:“此策若成,就不只是击退汉军了!北汉皇帝改革军制,收地方节度兵权,关中精锐与一部分禁军,皆在威武城前线。若能将之歼灭在秦岭,我军可趁势兵出秦陇,席卷空虚的关中。
其后只要稍作整顿,就可东出崤函,与北汉争夺中原。届时,南唐与北汉有仇,必然兵北渡,复取淮南。荆南高氏,素来贪图小利,也可以利诱之。
这些年,中原在汉帝的治理下,国力日复,再以此诱党项、契丹兵,届时五国伐汉,共分中原,北汉岂能抵挡。
功成之后,党项、契丹为异族,不能久待中国,南唐、荆南之流,更不足为道,天下将归我朝也......”
好一番宏伟蓝图,经纬大计,王昭远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清晰明了。三年前汉帝南征之时,王昭远就是类似的说辞,诱得孟昶兵北伐关中的。
然而此刻,孟昶的反应,显然有些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