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县,地处油江入大江入口,去江陵五十里,乃控扼长江中游的重地,也是拱卫江陵的要害之所。是故当日,慕容延钊率大军至江陵,高保融初降,还未待局势稳定,便以李筠率三千州兵进驻,至于原本的两千荆南守军,也被李筠收编了。
但于李筠而言,此番南征,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愿做个守备之徒,尤其在韩通率大军过境东向岳州之后,更是艳羡不已。
是故,整军之后,便连续向慕容延钊了三次请战书。只是慕容延钊压着,也不敢擅自动兵,让李筠焦躁不已。他可自诩“戴罪”之将,得天子允从征,就期盼着立下战功,重新跻身大汉军界上层。
如今都4月12日了,还被压着,他又岂能甘愿,但是,内心再躁动,也不敢无视中军的意思。所幸,来自江陵的大动静,给了他一个向好的信号。
一批又一批的战船、仓船向东南而去,而站在油口埠头上,李筠望眼欲穿的,却是那支往岸边停靠的船队。
大船靠岸,率先从甲板上走下,连跑带跳地越上岸,史彦超脸色有些白,嘴里骂骂咧咧的:“早知坐船这么难熬,我宁愿在江陵渡江,跑他几十里,何必受这苦楚!经这么一遭,还谈什么节约体力、马力!”
“传我命令,让各营赶紧下船,整兵集结!”偏过头,史彦超即向跟在身边的一名军官吩咐着。
“是!”
扭了扭上身,又原地蹦了蹦,尽出闷气。环视四周,都被公安的驻军严密戒备着,还有数百苦力,早早地候着,准备搬卸粮秣、军械。
而在岸头的李筠,也赶了过来,未靠近,声已及:“史将军,我可等候多时了!”
看着有些过分热情的李筠,史彦超暗思自己与他没什么交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耐着性子迎上去:“史某不才,怎劳将军亲候?”
“无妨!我屯驻公安这些时日,闲来也无事!”李筠说。
听其言,史彦超道:“而今正处战时,将军却如此闲适,不愧是老将,久经风雨啊!”
闻之,李筠似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我等将校如苍鹰走狗,却被缰绳束缚着,操绳者乃慕容都帅,都帅不放手,如何猎食啊!”
听李筠这么说,史彦超却是深有同感的样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不过,史将军此来,当为我带来了些好消息吧!”看着史彦超,李筠说道。
史彦超眉毛微挑,问:“将军想听什么好消息?”
李筠直接指着正下船的铁骑军,笑道:“从正午起,屡有满载船只东下,荆南水师一部,已然先行往岳州而去。慕容都帅显然是准备对湖南周逆进行大动作了,将军如今又率铁骑至公安,我想,是为了澧阳的叛军吧!”
注意着李筠有些期待的眼神,史彦超却是抹了把他粗粝的胡茬,咧嘴道:“将军分析得不错,只可惜啊,与都帅所谋有些出入!”
“什么?难道我猜错了?”李筠老眉一锁,一种意外的凝重,说:“没道理啊!高氏都降了,荆南也平定了,不去打周行逢逆军,尽快平定湖南,还等什么!”
见状,史彦超当即将慕容都帅在江陵衙门内的“会议精神”给传达了一遍。李筠一听,顿时有些炸毛:“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军南来,不打仗,来郊游吗?周逆号称五万,却是乌合之众,考虑那么多作甚!”
看李筠有些激动,虽然挺赞同其想法,史彦超还是出言维护统帅,并且表情严肃。不管如何,此番南下,慕容延钊还是十分重用他史都将的。
李筠泄了一通,见其状,也只能暂时把郁气积在心里。回头,看着埠头上陆续下船的兵甲战马,道:“那史将军此来公安作甚,陪我一起守城?”
“无他!都帅谋战,用略灵活,决心解决澧阳之敌,我才来携军令,与将军合兵一处,南进解澧阳之围!”终于,史彦超露出了笑意。
闻之,李筠顿感精神倍振,虎目一瞪:“当真?”
“史某,可不敢拿军令开玩笑!”史彦超一本正经。
李筠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心中暗思,说了这么多,自己岂非被这厮戏弄了。表情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念及其带来的好消息,还需与之合作,便暂不与之计较。
“好!”李筠一砸拳,看着史彦超道:“我早就想南下了!”
“时辰已迟,还是让我军休整一晚,再作图谋吧!”史彦超看着李筠:“不知营舍可曾安排好?”
和史彦超一样,许多下船的骑士都难掩疲惫,状态明显不行,亟待安稳休整,包括战马,也需检查一阵。
“将军放心!收到传讯,就已然收拾妥当了!”
进驻公安后,李筠直接将军队屯在城外。夏夜,汉营之中闪着灯火,如星光点缀其间,习习的夜风带来大江的潮湿,令人倍感凉爽,江水之上,反射着粼粼月光,若没有军队带来的肃杀之气,倒也不失静谧与宁和。
巡逻的队伍自军帐外走过,丝毫影响不到帐内正琢磨着战情的两名将领。入营,洗漱歇息了一个多时辰,史彦超的精神已经好转许多。
惬意地啃着一只烤得焦黄的鸡腿,史彦超示意李筠介绍。而观史彦超做派,举止之间都透着股倨傲,李筠心中实则不喜,它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来,不管际遇起伏,都还没人在他面前如此拿大、放肆。
而李筠则是待史彦超啃完鸡腿后,方才说道:“据探,澧阳贼军约两万,经过这段时间的攻防,前后死伤近两千。另有一支水师,在澧水上策应。
两万军中,也就杨师璠所率三千朗州老兵与瑶人领秦再雄统率的三千瑶兵有战力,余者战力堪忧!
我领军接收公安之后,杨师璠分一旅三千卒北上,在澧阳东北三十里的涔河村驻扎,意图防备我军,转而加紧对澧阳的进攻。”
微微颔,史彦超问:“澧阳城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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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军兵力,难以围城,已与潘美取得联系,其言贼军攻势已衰,足可守城!”李筠道:“我军南下,已大大牵扯杨师璠军力,想来暂且不会有问题!”
“这潘美倒也有几分手段,临危受命,面对数倍之敌,力保城池不失!”史彦超的注意力,反倒放到潘美身上了。
“铁骑军一夜的休整时间可够?明日能否南下?”李筠则满脑子都是南下开团,定定地看着史彦超。
史彦超则反问:“李将军准备如此作战?”
“澧阳距公安不过百二十里,道路虽不算通畅,但加快进军,一日可至。明日你我合兵,直趋涔河村,我解决那支偏师,你绕袭澧阳,牵制城下贼军,以防其撤退!待我解决涔河之敌,再行南下,汇合城中守军,我们三面夹击,贼军必破!”李筠严肃道。
“将军胃口不小啊,是打算将杨师璠军一口吞掉?”史彦超咧嘴笑道,一副很合他心意的样子。
李筠则一副理所应当的反应:“这桩大功,史将军难道就不心动?”
“干了!”史彦超带着疮疤的大手,用力地拍在地图上澧阳城。
史彦超所率三千甲骑,对于汉军的作战加成,实在太大了,战术使用也会灵活的多。于缺少骑兵的楚军而言,更是一个大杀器。
事实上,仅靠铁骑军,就足以解澧阳之围了。但史、李二将,显然比较贪婪,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我现在反而担心,杨师璠见势不妙,撤回澧水之南!”李筠凝眉说。
“那我们就加快速度,明日你给我派个向导,我直接率铁骑军,倍道进兵,扎到澧阳之外!”史彦超也是果断。
“留三百骑与我!”李筠说。
看了看李筠,史彦超考虑了会儿,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