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鱼悄悄溜回去的时候,监工正提着鞭子,横眉立目地点名。
“李观鱼?李观鱼呢?”
迪哥儿和阿飞此时站在最前面,又不好捏着嗓子替他唱名,急得满头大汗。
李观鱼一见,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湿嗒嗒地就跑过去:“来了来了,小的来了!”
李观鱼一个“急刹车”,停在监工面前,低眉顺眼,就差把舌头伸出来扮小狗了。
不过,那监工并不领情,上下打量他几眼,阴阳怪气地道:“去哪儿啦?”
李观鱼低声下气,谄媚地笑:“人有三急,小的……”
“一去就是大半天?你是堵了还是漏了?”
监工粗鲁的骂了一句:“见天儿的游手好闲,这圆明园是你混吃混喝的地方?身上都湿透了,不是干活流的汗吧?你小子,溜到水里乘凉去了?”
李观鱼一挑大拇哥:“就知道瞒不过您一双慧眼,小的就是火气旺,太热了,往水里泡了泡,您老高抬贵手,您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那监工冷笑一声:“今儿饶了你,明儿我怎么管别人?不罚你,你也长不了记性。以后你就专司搬运,多出把子力气,就不会火气太旺了。小子,乖巧点儿,你丫要是再敢
偷懒,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是,不敢了,不敢了。”李观鱼连忙认怂,趁监工不备,还向人群里的迪哥儿和阿飞挤眉弄眼一番。不过,李观鱼低估了干粗活的的艰苦。每天搬运重物,起吊石料,这还真不是李观鱼擅长的,那监工又有意整治他,旁人歇着也不让他松口气儿,才小半天的功夫,李观
鱼就趴在一块雕龙画凤的石板上吐舌头了。
“装什么蒜!起来!”监工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抽来,疼李观鱼直跳脚,迪哥儿扑过来,对监工如泣如诉:“监工老爷,李观鱼是个石匠,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石匠,这要手糙了,可就雕刻不出精美
的……”
“那就滚!”
不等迪哥儿话说完,监工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瞪着他道,“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干活的奴才!”
李观鱼怕迪哥儿引火上身,横遭处罚,赶紧朝迪哥儿使使眼色,让他别说了。迪哥儿百般无奈,只好作罢,怏怏地干自己的活儿去。世道如此,人有三六九等,再如何的老百姓见了官也不得不低头,于是也催生了许多千方百计想当官的人。李观鱼本不在乎身份地位,向来觉得日子就该过自己的,自由
自在最好,宦海浮沉有什么好。不如江河湖海飘荡,煮上鱼虾蟹,三两杯黄酒落肚,秋天的蟹当真美味,爽到万事皆空。
不过,眼下既想入宫找回传家宝,替老爹了解一个念想,这点苦想不受也得受着。
秋老虎这最后一伏,其实比炎炎夏日时还要难熬,工匠们都脱了衣裳光着膀子蹲在那儿,叮叮当当,调刻修饰。犊鼻裤的裤腿儿也都挽了起来。李观鱼一样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壮硕的肌肉。他虽然壮,却不是肌肉块垒的那种类型,而是线条流畅,仿佛一头敏捷的豹子。只不过,他老搬重物,肩头得垫一块厚
麻袋片儿以做保护。
金乌西沉,暮色四合,监工一声收工,众工匠欢呼一声,马上开始进行收尾工作。
李观鱼饥肠辘辘,也是赶紧指挥正悬吊着一根石梁的伙伴缓缓移动那根上千斤重的大石梁,想着尽快收工歇息。
这时候,灰尘漫天的工地上却突然飞来了一只“金凤凰”。
“李观鱼!”
随着一声娇呼,园子里所有的工匠都闻声看去,就见一个架子头、宫装旗袍的少女拎着小手帕,踩着盆底鞋,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哇噻!好漂亮的宫女姐姐。”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这哪是宫女装扮,这是一位贵人。”
“你别逗了成吗?贵人能来咱们这儿晃荡?”
工匠们七嘴八舌地品咂着,那监工多些见识,瞧这少女装扮确实不是宫女,一时也摸不清她身份,见她找的是李观鱼,就往人堆里藏了藏,没敢出来。
李观鱼愕然:“郡……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哟嗬,你就在这儿干活呀?干这么粗笨的活计,难怪身子练得结实!”
乌兰图娅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观鱼结实阳刚的身材,恋恋不舍地多盯了几眼,这才目光上移,转到他的脸上。
李观鱼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也是你能来的地儿?”
乌兰图娅满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的,这园子里头,哪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喂,这么多人干活呢,不差你一个吧,过来,陪我说说话。”
旗人姑娘,又是武将之后,性情爽朗,敢爱敢恨。这位乌兰图娅姑娘被李观鱼一番深情款款撩动了春心后,他就逃之夭夭了。
乌兰图娅想到上次一别,直到如今,这货再次溜了,下一次来怕不得溜着冰儿滑过来?再说了,每次都是隔了很久,才让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来看她,怪过意不去的。
姑娘对李观鱼也产生了好感,虽说其实还懵懂的很,也想不透澈两个人能有什么来日结局,但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本愿,下意识地就寻了来。
“啊!我干活呢,哪能说走就走啊,再说了,要走也得监工话呀。”
李观鱼对这位眉眼如画,娇俏可人的大姑娘可是头痛的很,他是进宫寻宝的呀,这要被这位贵不可言的大姑娘给缠上,那还能完成寻回传家宝的大计吗?
李观鱼陪着笑,道:“格格,您还是快点离开吧,这儿是工地,危险着呢。”
“嘁!能有啥危险?本姑娘一身好本事,还能叫石头砸了呀?”一旁众人都看呆了,此时听见李鱼叫格格,才知道这真是一位大贵人,迪哥儿和阿飞作为李观鱼的“枕边人”,愣是不知道李观鱼什么时候跟这么一位大贵人攀上了交情,
彼此还如此熟稔,真是又惊又奇。不过,那几个拉着绳索吊着石梁的伙计可有些撑不住了,他们已经干了一天的活,本就筋疲力尽,这根石梁悬在空中,全靠他们拉扯着,而指挥的李鱼跑去和乌兰图娅说
话,他们也无从把石梁放下,就这么拉着,渐渐手上乏力,其中一个绳索在手中一滑,竟然脱了手。这一个工匠脱手,其他几人也拉不住了,哎哎几声,奋力地扯着绳索,结果那石梁先是猛地一沉,再被他们几个一拉,在空中钟摆似的悠悠摆荡了两圈,重力加上牵扯力
,竟把几个工匠拉倒,轰然向乌兰图娅砸来。
“糟了,快闪开!”李鱼惊呼一声,但乌兰图娅今儿刻意打扮的非常女人,甚至还穿了一身旗袍,穿了一双盆底鞋,根本无法施展她灵活的身形,回头一看,惊呼一声,想要躲,脚却是一崴
,卡在了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一根沉重的石梁向她砸了过来。就她那娇怯怯的一个身子,受这一砸,还不得粉身碎骨,变成肉糜?